《乱世桃花纵》宁蓦

116、言未由衷

　　天色渐暗，相府晚膳时间。叶君轩坐下，四周环顾，没发现叶汐若。
　　“爹，汐若呢？”
　　“哦，今天一大早小王爷便将她叫了去，同游玉华山。想来一起在外边吃了，不会回来了。我们先吃吧。”
　　小王爷，玉华山？叶君轩想起那天季允华说的话，原来他真叫叶汐若出去了。
　　雪娘笑道：“我看那小王爷也是一表人才，温文有礼。若真对汐若有意……那就太好了。”
　　叶麟亦是点头：“我原本想着，以汐若的性子，那些名门望族是不会喜欢的，还怕她今后不能嫁一个好人家。现在看来我是错了，我们的汐若，总还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多亏君轩调教，不然，这野小子的脾性，怎么也成不了大家闺秀的。你说，是不是，君轩？”雪娘夹了一块肉放到叶君轩碗中，叶君轩这才茫然点点头，也不知是否听清了。
　　是了，这就是我一个做哥哥的使命。我将她调教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家闺秀，然后嫁到一个好人家，这便是了。
　　“可爹娘怎么就肯定了小王爷对汐若有意呢？王孙公子，能有多少真心？这世间最不靠谱的，不就是王孙公子的真心么？”依旧冷淡笑着，言不由衷。
　　“这女人看男人呢，是看不准的。可男人看男人，却是一看一个准。你爹说了，是不是真心，他看得出。况且——我家汐若是相府的小姐，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家。小王爷若不是真心，那么找的对象也绝不该是汐若。你说呢？”
　　这些，思维缜密的叶君轩岂会不知，还要别人提醒？他点点头。
　　“其实呀——”雪娘忍不住放下筷子，抿嘴笑了起来。
　　“娘——你笑什么？”叶君轩好奇，心中隐隐不安。
　　“你还不知道，今天一早，汐若出门后，小王爷便叫人送来许多的礼物，现在还放在汐若房中没有打开。他说，上次策马汐若赢了他，这是他许诺的奖赏。你看，我本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下看来，汐若已经露出了本性，可小王爷却喜欢的紧……”
　　叶君轩手中筷子一松，赶紧握紧。
　　那日他们回来后说说笑笑，十分亲密，可他并不知道策马途中发生了什么。原来，如此。对她来说，有个能陪她疯闹而不迂腐的人，好极，好极。
　　“那么君轩，小王爷是你的朋友，你也该为汐若好好看看才是。”叶麟这样说，叶汐若也只好点头。
　　“这本是君轩份内之事，还请爹娘放心。”
　　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人品经得过考验的人，这本是一个做哥哥该做的。
　　一顿饭索然无味，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叶君轩慢慢走在相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叶汐若闺房门口。
　　房门紧闭，微微能闻到淡雅女儿香。透过窗纸，隐隐能看到桌上堆放了大大小小的锦盒。
　　他会送她些什么？叶君轩皱眉，伸手，却又收回手。怎能随意进她闺房呢？别人送她的东西，我怎么竟想要去窥探呢？这不是我的一贯作风……这是怎么了？心烦，意乱，他看看天色，已晚，索性抬步往假山走去。

　　圆月高悬，繁星点点似钻，初夏的夜风习习，吹的人昏昏欲睡。叶汐若刚要踏进家门，远处便传来叶君轩的斥责。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懂得回家的路么？”
　　叶汐若循声一看，叶君轩坐在假山上的八檐亭，冷冷的看着自己。
　　“我与爹娘说过的。”她不以为然。
　　“我只是你的哥哥，所以并不需要对我说，是么？”叶君轩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并不如往常一样微笑，而是冰冷的让人不敢接近。
　　叶汐若看他这副样子，便由不自在，变成了恼火。扬头，一声轻哼。
　　“你一大早就去找莞妍郡主了，让我去哪儿找你呀？你去了哪里，又没有像我报备过。”
　　“你——”她不曾这样对自己顶嘴过。
　　“爹娘都同意了的事情，你凭什么反对？管好你的郡主不要晚归就好，我这个人，你是迟早要管不住的！”心中不知哪来的一股气，想到最近的种种，她忽的有些不想见到他，“我要进房休息了，如果哥哥你在亭中乘完凉了，也回去吧。”
　　她不管他接下来是否要说话，也懒的看他的表情，径自走进房间就要关门，叶君轩一把挡住房门。
　　“你真心喜欢小王爷？”
　　“什么……”叶汐若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一时愣住了，接着，双颊通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不说话。
　　“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这种问题还需要想的么？如果喜欢，我便不管你，如果不喜欢，你就不要跟他出去。更不要——”叶君轩看到了她发间的精美发簪，那是同游护城河的时候，季允华送给她的。他在心中叹一口气，“收他的礼物。”
　　听到这话，叶汐若猛地抬头。
　　“我喜欢别人送我礼物。那表示他在乎我，喜欢我。他不送，你会送么？如果你不会，那就别管这些！”
　　“你在说些什么！”叶君轩不相信这些话是从叶汐若口中说出的。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看着她毫不介意的神情，他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你与小王爷非亲非故，倘若无缘无故收了礼物，成何体统？你又不是那些——那些能随意收别人礼物的女子，你可知道小王爷平时都送谁礼物，给谁恩惠？”
　　他从未这样厉声对自己说话。叶汐若泪水依然在眼眶打转，却并不示弱，她嘴角扬起一丝嘲讽。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他是喜欢我关心我的，这就好了。除了他，没有人会对我好了！”
　　“你胡说！难道爹娘，和我，对你还不够好？”叶君轩的声音有气得些颤抖。
　　“我早晚会嫁出去，那时会对我好的，就不会是你们了！况且，我不觉得你对我好！是谁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晚饭时才回来，为的是陪一个女子！”
　　叶君轩气结，无言以对。叶汐若狠狠瞪着他，忽的有些心酸。这张脸，这张完美无缺的脸，我想看，又不想看。这个人，不管哪里我都喜欢，可是，总不会是属于我的，不如早些形同陌路的好。
　　“好，我给你一句话。我收下这些，是因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她的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汪春水。软绵，而无力，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和他，你和莞妍郡主。这样最好了，不是么？”微笑，透过泪水望进他琥珀色的双眸，他的脸有些扭曲，可还是那样的好看……她攥紧了拳头。每次望进他的双眸，心中总有些恍恍惚惚。似乎在何时何地，我也曾经终日看着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或愠怒，或温柔，总之，他在回应自己……
　　而此时，他苍白的脸，因为愠怒而泛起红晕。好看的远山眉紧紧皱起，此刻，一袭白衣也无法将他衬得恍若天人。因为他有了喜怒哀乐，他在生气，他在纠结。看着她像一头暴怒的小牛，到渐渐平静稳定，他似乎看到了某些东西，在被放弃。
　　逼问了这些时候，终于问得这样一句话。你喜欢他。
　　可一开始，我想要的那句话，是不是这句？我已经不知道了。如果不是这句，又会是哪一句？你说的不错，这样是最好了的。那些莫名的情绪，莫名的感觉，我们还是不要去追根究底的好。
　　你喜欢他，那么我……也会喜欢上季莞妍的吧？毕竟——她那么好。
　　渐渐平稳自己的感情，叶君轩松开挡住房门的手。
　　“你说的不错，这样很好。你是喜欢他的，这我便放心了。也许作为一个哥哥，我管得太多了，对不起。我走了，早些睡吧。”眼神飘忽，说罢，他茫然转身，缓步走了开去。莹白月光下，他白衣如雪，映出一个落寞的身影。
　　转身，眼泪不可遏制落下。翦水双瞳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便滚滚落下，一滴接着一滴，流得痛快淋漓。叶汐若死死咬住嘴唇。
　　“哭什么？不许哭！叶汐若，你都不明白自己在伤心些什么，那又有什么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