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一忘皆空》任远歌

5、第 5 章

　　如漫天星辰洒落，走马灯似的情境忽明忽暗，万事通小姐脸上少有地露出了茫然。
　　艾瑟琳·佛洛里斯分明总出现在她身边。
　　但为什么她毫无印象？赫敏不敢再轻信自己的记忆。
　　紧接着，她翻到了几页连贯的日记。

　　【安娜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我为什么被关进来，她第一次知道我被判处终身监禁时简直吓了一大跳，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食死徒或杀人犯。好在我从小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好吧，这儿没有其他人，我应该对自己坦诚点，嘴硬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惜，我总是做不到。
　　我会在乎你的目光，非常在乎。

　　可我们的初遇却那样滑稽，滑稽到让人发笑。
　　那是我离开佛洛里斯家的第十七天，我用大猫形态逃避着社交，到处游荡，不必理会巫师们的目光。
　　“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马格斯。”这是我十二岁就学会了的咒语，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易容马格斯，这个天赋时刻提醒着我姓佛洛里斯。未经登记的易容马格斯——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反叛在那时就已经初见端倪，过人的智慧是最大的财富，我有恃无恐，从未有人察觉我的出格。】
　　赫敏微愣，记忆里一道朦胧轻盈的身影忽地被擦得雪亮——那是她不可能忘记的混血猫狸子。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你不会知道我流浪多久了，最后，我被捡进了神奇动物商店，好心的店员给我取了名字，喂了一些干巴巴的食物。
　　我开始厌倦流浪，索性在这逼仄的小店住了下来，墙上到处挂着笼子，又臭又闹，蟾蜍、兔子和渡鸦吵吵闹闹，还有各种颜色的猫。因为我是意外捡到，所以暂时没有和它们关在一起。
　　我还清楚地记得柜台有一个大笼子，里面装着许多黑色耗子，吱吱的声音和秃尾巴令人恶心，寒毛直竖，我最讨厌耗子。

　　这些回忆如此清晰，哪怕把这段记忆银丝放进冥想盆，能看到的细节也不会比这更多了。
　　这家店的生意很好，但我一直没有顾客相中，店员抚摸着我姜黄色的蓬松皮毛，说：“克鲁克山，你要表现得更友好一点。”
　　我是一只看起来就脾气不好的猫狸子，卖相一点儿也不讨喜。
　　但我对此很满意，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是当女巫时从没体验过的，在这待久了，我打算找时间出逃继续去闯荡。
　　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克鲁克山，不要再做艾瑟琳·佛洛里斯。】
　　——克鲁克山。
　　赫敏捏着纸张的手微颤，仿佛有什么要从她的灵魂里汹涌地破土而出。
　　她无法平静地继续看下去。

　　【可是你出现了。
　　“我喜欢这只猫，它叫克鲁克山是吗？”你同店员说着话，却与蹲在柜台上的我平视着，那双漂亮聪明的棕眸印着我的身影，像是整个店只有我一个宠物。
　　女巫店员笑得眯起眼睛：“是啊，克鲁克山被抛弃了，流浪了好久，放在店里也一直没人要它。”
　　你的眼底闪过意外，很快又覆上一层名为怜悯的情绪。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格兰芬多小有名气的赫敏·格兰杰。
　　就这样，你用手臂紧紧搂住了我，把我买了下来。
　　我逃出宠物店的计划也随之泡汤了。

　　事情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你的男朋友对我很不满——哦我知道，那时候他还不是你男朋友。
　　他宝贝着他那个阿尼玛格斯老耗子，惊讶地盯着我：“你把这只怪物买下来了？”
　　我样子确实很不讨喜，但我不打算改。
　　你却眼睛亮晶晶地回：“它的皮毛很灿烂，不是吗？”
　　柔软的手抚过我的背脊，我在你的怀里满意地发出了一声呼噜。
　　——你是第一个主动赞美我的女巫。

　　我跟着你去了破釜酒吧，窝在柳条篮子里到了火车站，外面的风景如此熟悉，我没想到，我竟然会以一只宠物猫的身份回到霍格沃兹。
　　佛洛里斯家的人说不准盼望着我失踪再也别回去呢。
　　那年正式开学后，你变得尤其忙，真不敢相信，你竟然选了那么多课程，甚至还有时间重叠的——我在拉文克劳最累的时候也没选过这么多。
　　但比起这些，最让我关注的还是你男朋友那只耗子。
　　我讨厌耗子，更讨厌阿尼玛格斯耗子——对一个天赋卓绝的马格斯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它们。
　　易容马格斯什么时候这么泛滥了？我嗅到了不怀好意的气息，可怜你那傻乎乎的男朋友，竟然被一只耗子欺骗了感情。

　　我还记得他朝我吼叫着“蠢畜生”，我不甘示弱地凶恶撕咬，你在一旁尖叫“罗恩别伤害它！”，其实你更应该担心你未来的男朋友，我只是一只猫罢了。
　　不过他有几点确实说对了，我有些古怪，我真的听得懂他的话。
　　我和罗纳恩的争斗最终以你抱着我扬长而去而告终，那一刻我忍不住哼起小调来，克鲁克山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
　　可回过头看，我对你感到抱歉，你在被一只猫欺骗感情——我这样做和那只耗子有什么区别呢？

　　不论如何，做只猫是件舒服的事，尤其是你的宠物猫。
　　我从来没遇见过像你这样富有同情心和耐心的姑娘，哪怕被学业累得没空喘气，被身边朋友气到发抖，还是会紧紧抱着我，不让罗纳德踢我甚至扔掉我。
　　“克鲁克山，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猫。”你把我放在了宿舍床上，试图和我沟通——是什么让你觉得一只猫狸子能听懂你的话呢？
　　有时候我想，你会不会发现了什么端倪，可你依旧疼爱我，把我毫无防备地搂在怀里睡觉。
　　我能听懂你的话，也知道你不想和罗纳德吵架，所以我会乖乖留在宿舍，等你回来。

　　但说实话，你不在，我很无聊。好在你的卧室书够多，我用爪子小心翻开书页，宿舍的光线很差，不过猫的夜视能力很好，读起来并不费力。
　　每次预估着你进门的时间，我提前把书本收拾好，躺在地毯上假装睡懒觉，向来风风火火的你看到总会变得轻手轻脚，直到我翻身爬起来朝你喵喵一叫。
　　你忍俊不禁，伸手要揉我的肚皮，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排斥这些亲昵动作，实际却不然，我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我很怀念你的触碰。
　　那时的我趴在一旁看着你做作业，你很聪明，也很刻苦，在格兰芬多很有名，我上学年就听说过你和救世主哈利的逸闻。说起来，你经常去图书馆，兴许我们以前就见过面？如果没有宠物店的契机，我们会怎样认识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快要习惯做克鲁克山的生活。艾瑟琳失踪了几个月，可没有人在意。
　　我曾经溜到过拉文克劳的礼堂长桌，级长的名单已经划去了我，安德烈·佛洛里斯找了个什么理由呢？我踏着步子走在回廊，忽地看见了二年级的学妹卢娜·洛夫古德，她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一瞬间我简直要怀疑她看穿了我。
　　她脸上有些惊讶，语气带着惯常的轻渺：“你迷路了吗？”
　　我喜欢这女孩，她是我在拉文克劳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但我现在是一只猫，不过正如你所言，我是一只聪明的猫，那再聪明一点也没关系吧。

　　卢娜带我进了拉文克劳的休息室，我熟稔地进到了自己的寝室，床帷轻动，空无一物。
　　“疯姑娘带了一只丑猫回来！”休息室一阵躁动，很快，我被赶了出来。
　　卢娜看起来有些伤心，我用我的爪子去碰她，她咯咯笑了。我看着周围蓝色和青铜色的熟悉装潢，抬头休息室穹顶点缀万千繁星，拉文克劳的日子如在眼前。

　　我分到了拉文克劳，安德烈·佛洛里斯知道时差点气昏，但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名义上的母亲——非常高兴。
　　佛洛里斯以纯血为荣，家族成员多是高贵的斯莱特林，我是一个异类。
　　“杂种就是杂种，麻瓜的血统果然会毁了佛洛里斯！”查尔斯朝我投来睥睨的一眼，“怎么不干脆把你分到赫奇帕奇那种废物坑里？”
　　我喜欢斯莱特林以外的所有学院，佛洛里斯则相反。

　　我为什么会被分到拉文克劳？可能无关智慧，只是性格一无所长。
　　骨子里的软弱注定我与格兰芬多无缘，心思深沉让我无法跨进赫奇帕奇的门扉。
　　我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用阅读和书籍打开一扇扇门，为自己寻找理想的避难所。
　　玛丽安——我的麻瓜母亲也是这样做的。可惜她最后还是逃不过名为爱情的谎言深渊，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巫师葬送了自己的学者生涯，也断送了性命。
　　麻瓜的命在高傲的巫师眼底算得了什么呢？混血出生的我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肮脏的垃圾。

　　我喜欢拉文克劳，它才不管你的出生，也接纳所有脾性。
　　卢娜蹲下试图和我交流，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我不觉得她在说胡话，我们总是聊得很畅快。
　　我常想，假若你当初没有买下克鲁克山，我会爱上卢娜这样的姑娘也说不定——试验失败了，如果没有你从天而降，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我喜欢卢娜，她像月亮，你像太阳，把一颗心烘得和暖温热。
　　我想念的是阳光。

　　我回到了格兰芬多休息室，那一年你选了太多门课的，甚至还有授课时间冲突的——后来我明白了。
　　时间多么奇妙啊，你看，魔法真的可以改变世界，因为它可以改变时间。
　　巫师们竟然对这样可怕的力量不感兴趣，在它面前，格林德沃和伏地魔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渴望制造新一轮的巫师恐惧，我没有这样的野心，这只是对未知探索的渴望。这么看来，分院帽确实没有错。
　　命运无常，然而当我做出那个决定时，我也同样做好了被关进阿兹卡班的准备。但我没想到，主办这起案件的是你。瞧，命运确实无常，这也算你我的缘分吗？

　　十四岁的你怎么也料想不到十年后的场景，那时我还只是你怀里最亲近的克鲁克山。
　　可我不是猫，只是一个阿尼玛格斯，我真希望自己本来就是一只猫狸子。
　　慵懒和倦怠并非我的本性，但在你身边，我享受这样的日子。一直以来，佛洛里斯的鞭策和自己的催逼让我忘了闲暇的舒适，直到你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背脊。
　　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得让我心生危机感。
　　这是我偷来的时光。
　　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某天，我以艾瑟琳的模样重新踏入了弗利维教授的办公室，他非常愉快地为我补办了入学手续，并且关照起我的生活和学习状况。
　　除了佛洛里斯家的事，我一切都好，衣物课本魔杖等所有东西早就被我用无痕伸展咒藏在了身边，随时随刻都在准备逃跑。
　　我为对你的欺骗感到罪恶，我甚至考虑帮你弄来一只新的猫狸子——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白天，你去上课后，我变成艾瑟琳的模样去到教室，除了室友和卢娜，大部分人对我的返校毫不在意，他们甚至从没注意过课堂上多了还是少了一个人。
　　我的课业稳居第一，老师们对我的时隐时现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的室友们也从不关注我，常年刻意维持的低存在感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这是一段神奇的人生经历，白天我是拉文克劳的学生艾瑟琳，晚上我是你的宠物猫克鲁克山——为了给晚上腾出时间，白天我不得不将效率提到最高，临走前还不忘朝宿舍床上施一个逼真无比的幻象咒，拉上帷帘，看起来就像我在里面睡着了一样。

　　大多数时候，我都睡在你的床头，蜷缩着身子和尾巴，缩成一团，靠在你的枕头边。偶尔你会把我搂进被子里，抚摸着我的肚皮、我的脊椎。我发出咕噜一声，你咯咯直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这让我很不好意思。
　　时光荏苒，这些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我只有在这阴冷的阿兹卡班里，独自咀嚼，反复怀念。

　　赫敏，我无意欺骗你的感情，更不想吓到你，我继续乖乖扮演着克鲁克山，努力不露出破绽。
　　这是一段很成功的扮演。
　　你不在宿舍时，我常常溜出去，在隔间恢复艾瑟琳的模样，去拉文克劳休息室、去图书馆，偶尔我会期盼同你偶遇，甚至想和你打个招呼——“嗨，我叫艾瑟琳，我知道你是赫敏，格兰芬多的万事通小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你大概会露出意外又腼腆的表情吧，可惜，我们擦肩数次，你行色匆匆，我也一次没鼓起过勇气。
　　不管平日表现多么从容淡定，但我骨子里是懦弱的人。

　　你总是一个人抱着书坐在图书馆，有时候坐在我的前边，有时在后边，什么人什么事情也不在乎，仿佛那方天地只有你一个人。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那时的你实在迷人极了，浓密的棕色长发散在肩头，专注的神情不容任何人侵入，时不时烦闷地摔书，时不时露出恍然的笑容。那时我真想变成克鲁克山陪在你身旁，趴在你膝上，你可以揉我的毛发，也可以捧起我大笑说话。
　　我盯着课本，竭力让自己不要注意你，但手中的羽毛笔不由自主地写起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尽管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日暮西垂，余晖洒落雪地，平安夜将至，部门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苗声。
　　赫敏坐在办公桌前，头低垂着，双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