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君归》雪中立鹤

2、错失

　　祁归年的仙府分为前后二府。

　　前府的门楣上悬着一块篆书匾额——归去来，仙府后院直通第二座仙府，匾额上写着——芳华散。

　　对外，说是芳华散内养着仙草仙兽等物，实际却不止如此。

　　他一路腾云而来，便将这小妖随手丢进了芳华散中，又挑了几株长势一般的云英草，摘了几颗个头不大的仙藤果，逮了几只打架被薅秃了毛的仙禽等物，一一摆在了小妖面前。

　　临走时叮嘱道：“小妖，你且记住，园内之物，不可肆意作践，若是我忙得顾不上你，自己挑些其貌不扬的来吃，别伤着那些长得最壮开得最艳的便是。”

　　小妖已然恢复了些许力气，闻言并未搭话，只是动了动手指，算作点头。

　　祁归年笑着走了，这小妖，也忒脆弱了点，老君的丹丸都只是让它轻微动了动，也不知道养到何年马月才能下锅。

　　罢了，先去找他仙庭第一好的挚友曲忘生下会棋吧，不然这漫漫仙途，怪无聊的。

　　他这一走，小妖便挣扎着坐了起来，蹒跚着走到园中鱼塘边上，撩开遮蔽了水面的青莲，照了照自己眼下的模样。

　　不免有些吃惊，她是谁，为何这般狼狈，颧骨突出，印堂发黑，眉心还有一道奇怪的火焰纹，却是黑色的，也不知是天生带来的还是怎么。

　　她又盯着水面瞧了会，却刻意避开了与水中的自己对视，只看看自己的鼻子嘴巴等处有无伤痕。

　　每次视线掠过水中的眼睛，她心中总有一股不安的预感，好像只要对视一下，就会有什么危险到来。

　　照水的时间越长，这样的感觉便越强烈，最终不得不将青莲复位，挡住了那池中的倒影。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喘了口气，扫了眼地上摆着的花草鲜果，以及几只浑身只有几根毛的不知名讳的仙禽，到底还是经不住腹中饥饿感的折磨，扑上去，将那鲜果连啃带吞地吃了，甚至来不及仔细嚼一嚼，险些卡在嗓子眼下不去。

　　匆忙间只得回头趴在鱼塘边，拨开青莲捧了两口水，将果子逼了下肚。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两口水，却忽然唤醒了她支离破碎的些微记忆。

　　“荼娘？”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怔住了。

　　看看尚且沾着水珠的手心，再看看之前让自己觉得不安的鱼塘，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心中升起，可是她不敢。

　　她不清楚，多喝几口会怎么样？

　　也不清楚，为何这池水竟能唤起她的些许记忆。

　　也许是巧合？

　　算了，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好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了，不是吗？

　　她这般安抚着自己，随后在掌心燎起一把妖火，将那仙禽烤得外焦里内，毫不客气地开啃。

　　正吃着，园子另一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草丛被分开，一只白色的仙兽蹿了出来，直奔她的怀中，生生将她扑倒在地，趁着她骤然倒地不起的瞬间，还舔了舔她的脸颊，随后才抢走她手中的鸟腿，厚脸皮地大吃大嚼起来。

　　荼娘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算是明白过来了，这白虎不是来吃她的，而是跟她抢东西吃的。

　　好说，好说。

　　那上神拢共丢了五只秃毛仙禽给她，她这才烤了一只，尽管吃好了。

　　白虎没跟她客气，吃完一整只，便像只小狗似的蹲在她面前，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如果这时候汪一声，荼娘一定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又烤了三只，等这肥头肥脑的小老虎吃饱了，才开始给自己烤。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笑着问旁边的虎子，虎子却已经趴在她脚下，捧着她的脚踝，睡意正憨。

　　虎子做了个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这样温柔的仙女，把他视作了最可靠的战友，出生入死，荣辱与共。

　　只可惜，后来她不见了，他也因为身负重伤，从威风凌凌的猛虎被打成了一只小奶虎，还被祁归年这个魔鬼捡回来养着，整天惦记着要扒他的皮毛做战袍。

　　还好他总也长不大，话也不会说了，修为停驻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再也涨不回来了。

　　所以，至今没人知道，他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仙兽军团元帅——敖方！

　　不过没关系，他又遇到了一个温柔的仙女，也许以后就不会再一只虎无聊到发霉了。

　　不过，说起来奇怪，这位明明是个仙女，脚踝上还绑着索仙铃，为何祁归年这厮走的时候喊她是小妖？

　　莫不是眼瞎了？

　　罢了，无论如何，有人给他做好吃的就再好不过了。

　　虎子翻了个身，梦里还忍不住砸了咂嘴。

　　而此时的南天门处，魔王定钧留已经和天兵天将杀得难分难解，紫黑色的魔气犹如烧不尽的野火，不断往南天门涌来，随时可能将门前的结界击破。

　　二郎神瞧着这些没用的废物有些来气，冲上前来与那定钧留对轰一掌，这自信满满的一掌却犹如蚍蜉撼树，登时被定钧留震飞出去。

　　吐血三丈，才堪堪停下。

　　二郎神不甘，只能站在正道的制高点质问：“定钧留，你来仙庭兴风作浪，就不怕下届生灵惨遭牵连吗？”

　　尤其是这南天门，一旦倾覆，不知道要砸死地面多少的无辜百姓。

　　定钧留戴着纯金面具，穿着黑色大氅，于呼啸飞舞的紫黑色魔气中，沉静自若。

　　他笑着回道：“我早就说过，我只要荼娘而已，我麾下左使尘承早已算出她在仙庭之中，你们若在拦着，我就只能将仙庭夷为平地了！”

　　“好大的口气，也不问问我曲忘生可曾答应你在此放肆！”一道清润的嗓音穿破了云霄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双淬火流金的巨大羽翼。

　　掀起阵阵气浪，震得天兵天将全都四散飞去。

　　二郎神一瞧，救星来了，便将口中鲜血吞下：“曲上神，拜托了！”

　　曲忘生生得眉目如画，斯文儒雅，看着像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质之流，实际却是当下仙庭的战力担当。

　　尤其是他的原形乃是赫赫有名的金乌神鸟，因此，甫一出场，便扭转了局面。

　　与那定钧留你来我往，紫黑色的魔气与赤金色的火焰相互缠绕侵蚀，看得人眼花缭乱。

　　正打着，定钧留身后忽来一人汇报：“尊上！右使在边界处发现了荼娘的踪迹！”

　　“当真？”定钧留忽然收了手，掠到小兵面前，要问个真切。

　　“当真！”小兵不敢胡言乱语，手里还拿着右使颂昊递来的留影珠。

　　定钧留将那珠子托在掌心，输入些许灵力后，虚空之中便投射出一道影像来。

　　那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面色苍白，嘴唇皲裂，倒在一地残骸中，看着来日无多。

　　她那曾经令人心醉的容颜，如今却憔悴灰暗，再也不似《朱颜醉》中唱的那样，惹得郎君魂萦梦牵。

　　不过即便如此，也依稀可以看出，她曾经是个美人。

　　一身破败的血色战袍，丝丝缕缕缠绕在她身上，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里还冒着紫黑色的魔气。

　　而她右边的脚踝上，正系着一圈铃铛，珠中时间正值月夜，血色的月光下，那铃铛竟无风自动，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所有的特征都对得上，定钧留再不耽误，一言不发，径直飞掠而去。

　　气得那二郎神放出哮天犬要咬人。

　　曲忘生忙将他拦住：“罢了，莫要再追，先治疗受伤的天兵天将吧。”

　　在他身后，赶过来滥竽充数的祁归年也附和道：“正是，救人要紧。”

　　二郎神白了祁归年一眼，不稀罕跟这个色中恶鬼啰嗦！

　　祁归年留在这里也是碍事，无奈，只得独自一人回府。

　　想起后府芳华散中还养着一只丑陋的小妖，便干脆过来看看，到底恢复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