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与抗生素》东溟

5、大齐自助烤肉店

　　两人一起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邹海涛摇摇晃晃走过来的熊一样的身影。
　　“慢死啦！请你吃饭居然这么晚才来！”
　　“我也没办法啊……”邹海涛甩动着身上浑厚的脂肪继续晃动着前进，有气无力地反驳，“我从昨晚上开始三顿没吃了，哪儿还有劲儿啊……”
　　“……”
　　虽然私下里是商量好有人掏钱吃死他拉倒，但王红军实在是觉得这种为了吃顿好的特地节约好几顿的丢人行为完全没有必要说出来。尤其是当着掏钱的冤大头的面。
　　而身边这个姓冤同学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面不改色地保持着优雅的笑容，转身热络地拍上王红军的肩膀：“走吧咱们吃自助去。”
　　初秋的傍晚确实是有点冷。王红军忍不住默默打了个哆嗦。

　　张扬高他们一届，对门口的小吃小喝一条街有着比他俩更深刻的认识，领着他俩七拐八转走进一条巷子，就在王红军默默腹诽这地方哪有什么自助该不会张扬一气之下把他俩卖了宰来吃吧的时候，终于在一家小店门口站定。门上方大红色的牌子，龙飞凤舞六个大字：大齐自助烤肉。推门进去，一阵烤肉的香气伴随着烟酒味儿扑面而来，拼酒声、吵闹声、盘子碗碰撞的声音交织一片，不绝于耳。倒是别有洞天。
　　王红军回头狐疑地看张扬。店倒是好店，就是张扬那一身干净整洁的扮相怎么看都那么格格不入。
　　老板是个年轻人，见到他们进门马上热情招呼：“里面坐里面坐，哎哟张扬什么风把你小子又吹来了啊！最近不忙吗？”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就往前递。
　　张扬眉头都没皱一下，伸手就接了一根：“还行吧开学那阵忙过去了这两天挺清闲，倒是你，生意不错啊。”
　　老板抓抓头发哈哈哈笑了几声，露出两颗亮晶晶的虎牙：“嗨也就是马马虎虎混着呗哪有你出息啊哈哈。你来的正是时候靠窗7号桌刚空出来。”看张扬边点烟边点头的模样立马转身张罗，“小李！赶紧去把7号桌收拾干净了！换个新锅！新的啊！还有围裙，全给我换新的！”
　　王红军忽然有一种旁边站的是多啦A梦的错觉，原本带着同情的目光自然多了点崇拜仰视的色彩：“你常来啊？”
　　张扬笑：“还行吧。以前都是跟人聚会爱往这边扎，主要是图个热闹实惠。”然后转身看邹海涛，“使劲儿吃啊不用跟我客气。”
　　王红军同情中带着仰慕仰慕里又掺杂同情的目光刷的一下就从张扬转移到了老板身上。

　　邹海涛可能真是饿大发了，这一路走过来都摇摇晃晃浑浑噩噩的，旁边俩人跟他说的什么大部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未必听了进去，但是这句“不用客气”绝对是记住了的。
　　八盘牛肉，八盘五花，六盘羊肉，四盘鸡心，两盘鸡肫，三盘蘑菇，十瓶啤酒，还有一堆点心水果。
　　邹海涛跟王红军刚把东西下锅就立马摆出一副刚从难民营放出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德性，迅速扒着桌子边以豹的速度熊的饭量展开一场筷子大战。
　　张扬在第四盘羊肉下锅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端着酒杯斜倚着墙，面带微笑兴致勃勃地看着对面俩人为了一块鸡肫打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
　　王红军被他盯得头皮一紧手下一松，刚夹到手的鸡肫随着筷子一抖，顺势又掉回了锅里。被邹海涛一招夺命剪刀手趁虚而入迅速夹走。
　　“靠！刚才不算！再来！”
　　王红军恼羞成怒，顺手抄起第五盘鸡心刷地倒进锅里。新鲜的食材接触到滚烫的锅面瞬间沸腾，发出嘶啦啦的响声。
　　邹海涛吃了饭终于恢复了力气，得意洋洋地把自己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再来几回你小子也斗不过我，大爷我是食神哇哈哈哈哈。”
　　张扬看得意犹未尽，拿起瓶子又给邹海涛倒满：“海涛说话不像本地人啊，哪里人？大连？”
　　邹海涛不知是醉的还是抢饭兴奋的，原本油光满面的脸变成了红光满面：“威海。”
　　“哟，好地方啊。三面环海风水宝地风景优美冬暖夏凉。山东人……我外公家也是山东过来的，说起来也算是半个老乡啊！”
　　王红军闻言立刻露出一副你看你看虽然长得不一样但是你们俩果然有血缘关系的表情。
　　而邹海涛表情更奇妙，眼泪汪汪一脸崇拜地就差没一把握住他手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大腿高喊大哥啊缘分啊理解万岁啊。
　　结果最终也只是一巴掌拍向王红军的背：“看看看看！还是人会长有学问！”
　　王红军正举杯喝酒，被他大力金刚掌一拍一口酒卡在嗓子眼儿，险些就这么淹死在杯子里。

　　名人邹海涛同志作为四人寝室里唯一一个远方来客，在入住寝室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室友惨无人道的集体围观。
　　“海涛，你威海的啊？”首先发问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刘浩。
　　“嗯啊。”
　　“威海是不是特别漂亮吧？”
　　“啊，还行吧。小城市。”
　　“哦，那你们是不是离广州特别近啊？坐车要几小时啊？”
　　“……”
　　有一瞬间他觉得搞不好他们说的广州跟他认识的那个广州不是同一个。
　　“海涛海涛，威海下雪吗？”求知欲极强的王红军从来不放过任何打听奇人奇事的机会。
　　“……下啊……”
　　“有积雪吗？是不是下完就化了啊？”
　　“……有，有啊……”
　　“真好，海涛你也是见过雪的南方人！”
　　“……”
　　有生之年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南方人的心情颇为微妙。
　　“那个……邹，邹海涛同学。”最后发问的是一直默不吭声有时候即便在寝室也完全没有存在感的高云同学。
　　“啊，你说你说。”单纯善良入乡随俗的邹海涛心想终于有个靠谱的人提问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看上去异常靠谱冷静成熟稳重的高云同学只用一句话就把他彻底击倒了。
　　“威海跟山东，哪个离这边比较近啊？”
　　那天起邹海涛就知道，不要跟一群缺乏人文关怀的理科生探讨地理问题。

　　没有人文精神的地理白痴王红军同学拄着筷子咳了半天终于把那口气儿捋顺了，这才琢磨过味儿来。
　　“会长？”
　　邹海涛俩眼死盯着盘子里的肉，头也不抬地桀桀怪笑。
　　张扬拉开凳子站起身：“那什么你们俩慢慢吃啊我再去拿点点心啊哈哈。”瞬间就背朝他们转移到点心台子前。
　　“什么会长？”王红军脑子有点木。
　　邹海涛抄起筷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依旧目不离锅：“研究生会会长啊。”
　　“谁？”
　　“张扬啊。”
　　“什么张扬？”
　　邹海涛的目光终于从肉上恋恋不舍地挪开45度看向他：“研究生会长张扬，食品学院二年级高材生，开学典礼上他不是还代表往届生发言致辞了吗？你小子睡着啦？”
　　由于前一天晚上联机玩游戏玩得太晚，第二天开学典礼上真的睡得一塌糊涂别说研究生会长连校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王红军机械地转过脸，看向那个站在取物台前跟三个中年妇女争夺点心的背影，心中默默嘀咕。
　　研究生会长？就他？他？会长？那研究生会得是个多么不靠谱的组织啊……
　　啊不对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王红军确实是有点吃多了，全身血液都随着地心引力涌向胃部促进消化让本来反应就不是特别快的脑子更加迟钝了。再加上酒精作用，大脑转速直线下降到老牛拉破车的水准。还是头东倒西歪的醉牛。
　　重点不是这个。嗯对。重点。重点是……
　　“张扬！刚才那个奶油饼干不好吃给我拿几个巧克力的！还有蛋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