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故事》东刘

12、第十二章

　　在我闲着养胃的那段日子里，修一的身边多好些个生面孔。其中有个叫啊奇的，他在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成了修一的司机。原来的司机凌同志开始分管几个地盘儿，正式晋级为小老大，整天忙得跟个风车似的。有一次我问修一，怎么以前没在会里见过阿奇。修一笑笑，说，“你放心，他绝对可靠。”
　　我没有再问下去，我知道有些东西如果修一不想告诉我，那么我就不可能知道。
　　我继续做着我的保镖，小日子过得风轻云淡。现在宋斌专门挑了一组人，负责修一的保全，一下子没了我的很多事儿。我估计只要负责修一睡觉时候的安全，我给我爸妈所描述的理想职业状态竟然实现了，总不至于有人大半夜的端着重机枪闯越过重重红外线迎着楼下明哨暗哨的子弹扑腾进来吧。
　　就这么混吃等死了好多天，我决定找宋斌谈谈。
　　其实我挺怵宋斌的，可能因为他以前是我的直属大哥的缘故，我那破烂枪法没少挨过他骂。后来我们几个跟着修一活着从那个林子里回来了，修一点了我的贴身保镖，宋斌当时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可能觉得我怎么突然出息到能让修一开口要人了。打量完了他就冲我说，“你那枪法得好好练练。”
　　后来没几天，沈斌和啊锦来宅子的时候，正好撞见我和修一在正厅的沙发上打啵儿，我听到啊锦当时叫了句“啊啊修哥你们继续继续我和宋斌在外面等”就砰地关上了门。当时我就推开了修一，我说，“你故意的吧。”
　　修一笑笑，掐我的脸。
　　修一这方法是直接和刺激点儿，却省了很多繁复而冗长的叙述。他和啊锦宋斌，是比和我还真的兄弟。我和陈翰缠绵在小树林里那会儿，他们仨就在一块儿地喝血吃肉了。“喝血吃肉”是啊锦说的，带着点儿想当年的显摆和夸张了，我觉得比较中立的表达方式应该是“同甘共苦”。总不能让修一搂着我对着他俩发小说“这林东，我相好”吧。
　　知道我和修一的那层关系以后，啊锦还好，把我当了半个兄弟，宋斌就不好说了。说他不待见我吧，他也没给我什么不好的脸色；说待见我吧，除了必不得已派任务的时候，他都直接把我当障碍跨越过去，从不主动搭理我。对了，他在打啵儿事件不久后跟我说，“修哥说，你们能活着出来多亏了你。”我刚想把幕后的英雄凌志摆出来，他就奇怪的笑了，看了看我，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想遭了，他是不是觉得他的修哥就是为了这莫须有的救命之恩才对我以生相许的。
　　后来我把这想法和修一说了，修一说，“呀，怎么沈斌这小子一猜我的心思一个准哪。”我当时就傻那儿了，然后看到修一憋红了脸笑了出来。逗我玩儿呢！我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就这么着，我和宋斌的关系不温不火地炖了快四年，还是半生不熟。现在突然要我去主动找他说事儿，不是我矫情，是真的挺别扭。
　　可别扭我也得去，这事儿我不能找修一，他这人公私分得明朗，就像谭爷那事儿，他觉得我不该知道或者没有资格知道，就不会告诉我。也对，等大家都知道了，我肯定也知道了。我突然想到，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男人出轨的人永远是那个男人的老婆。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悄悄脑袋，赶快集中精神，找宋斌去吧先。
　　去宋斌那儿之前，我想了好大一堆的说辞，什么走到如今组织不能丢掉我我知道自己身上存在很多不足特别是射击项目总是拉集体的后退让组织一度产生了放弃我的念头但我争取在实践中多磨练与组织共进退什么的，可是还没等我吸口气开场，宋斌就先淡淡地开了口。
　　“有事儿？”
　　“啊？阿。”
　　“说。”
　　“……最近我挺闲的，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知会一声。”
　　宋斌凝神看了我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我时，他突然点头了，“行，你先回吧，明天下午四点的时候过来。”
　　我想我真的是和宋斌不熟，竟然不知道他是个如此爽快的人。
　　回来后我本想告诉修一，我马上就不是他的保镖，算是同事了。可是偏偏那晚他没回来，我就自个儿洗洗睡了。
　　那晚我有点兴奋，折腾到很晚才睡着。我入会快五年了，一直干的保镖，属于比较次的工种，工作范围是扛揍和揍人，最火的那会儿也就是重复了很多次的枪林弹雨了，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老提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当然后来好了点，毕竟贴身了，知道的事情也比较核心，也被人叫东哥了。可是真正核心的人，比如说啊锦宋斌，凌志也算一个吧，他们都知道，我还是保镖，只是保镖。
　　以前我倒不是很在乎，还觉得这样挺好，勉强还算得上是工薪阶层，就是工种比较特殊，稍微有点儿血腥，我一米七八的爷们儿，还算扛得住。我老板虽然是个走□□的，可也没干特别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是些你来我往的勾当，最多运运私货捣鼓捣鼓物件儿。
　　可现在他提着自己的脑袋，开始亡命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活着的死了的和快死了的，估计以后找他的冤魂会很多。
　　修一说我这次回来不一样了，可能真是不一样了吧。人有时候很执拗，为了些不知道值不值当的东西和人，能把什么都豁出去。好在我爸妈还有我妹，就算我惜命也不能给老林家传宗接代，不然我可能权衡很长时间也豁不出这个口。
　　江湖江湖，下就下吧，不管这江湖下面是什么，浑水也好泥浆也好泥潭也好，江修一，带上我一起吧。

　　第二天我在宅子里一直待到下午三点，修一还是没有出现，我想他是应该挺忙的，现在其他几个帮派都归到他那儿了，还有谭叔和缅甸那边，很多事儿都得重新布置。
　　我准时四点到了宋斌那儿，想不到竟碰上了阿奇。他看到我推门进来也有些诧异。我停下了推门的手，“你们谈事儿那我过会儿再来。”
　　宋斌摆了摆手，让我进来，嘴里的话却是对阿奇说的，“好了，你去接修哥吧，刚才交代你的事注意些。”
　　阿奇出门的时候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冲他笑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阿奇走后宋斌很快就给我说了说接下来的活儿，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让我跟着去送货。他点了支烟抽了半会儿，又加上句，“是个有经验的，你先跟着学吧。”
　　临了就进来一人，我想这就是沈斌说的那个“有经验的”了，生面孔，细眼睛宽鼻梁，长相偏朴实憨厚，个头比我小，可身板儿挺壮实。沈斌摁了没抽完的小半根儿的烟，朝我指了指说，“就是他了”。生面孔抬眼看看我，我冲他笑笑，他没什么反应，朝沈斌点了点头就出去了，挺酷。我看了看沈斌，他又重新燃了一支烟，也不抽，就夹在指头上看着。
　　我朝沈斌咧开嘴角笑笑，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