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90、第八十九章

　　入冬后，满朝文武都觉得元始七年的初冬分外寒冷。

　　天子在夔都降下第一场雪的那一日连下了三道震慑天下的旨意，第一道旨意是迎太子入宫；第二道旨意是封清晏公舒忝白为太子太傅；第三道旨意是对朝中官员进行擢考，不合格的冗余官员全部撤职，此生不得再入朝堂。

　　前两道旨意于满朝文武的关系说大也不大，但后一道旨意着实震撼了朝野上下。

　　天子令下的急，毫无征兆，整个朝野人心惶惶。而擢考官员一事，天子交给了明翀雪来办，朝臣们更是惊愕不已。

　　大理寺卿明翀雪的府门这几日都快被人捶烂了，舒子鸢有些担心，想命人去看看屋外的那些大人们都走了没，被明翀雪拦了下来。

　　“就任由他们天天这么敲吗？”舒子鸢这几日被捶门声扰得身心俱疲，觉都睡不安稳，除了早朝时分还算是清静些，其他时候几乎都没法合眼。

　　明翀雪其实也头疼，自天子令下后，他本准备在大理寺内着手官员考核事宜，谁知道刚从朝上下来要去大理寺点卯，就见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大理寺外门庭若市，吓得明翀雪都没敢回大理寺，连忙让车夫驾车回府。

　　可府门前也围了一圈人，好在舒子鸢机灵，给明翀雪留了个后院的小门，明翀雪狼狈不堪地回到府里，就只能忍着府门外的捶门声或者是求见声。

　　“不然怎么办？陛下也没下令说不准他们来敲门啊。”说到这，明翀雪不由得苦笑，这几日他府外的情况天子定是知道的，可天子似乎也没准备阻止这些官员来上门求明翀雪，就任由这些官员天天来堵明翀雪。

　　舒子鸢心中一计较，恍然明白了什么，她心情好了起来，附在明翀雪耳边低声说道：“陛下没有下令阻止，可他下令你为擢考官员的考核人，这些人明目张胆地要见你，是不是也该算作擢考中的一项呢？”

　　明翀雪一愣，看着自己的未婚娘子，片刻后也明白了什么，他道：“陛下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然后明翀雪对着家仆招了招手，对家仆说了几句。

　　接到家主指令，家仆快步冲向了府门，打开了紧闭多日的大门。

　　一时间喧闹声似乎凝住了一般，只听明家的仆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家老爷最近事忙，他与各位道个歉，怠慢不周，老爷交代，若诸位大人有事，烦请先递上名帖，老人有空会按名帖一一会见。”

　　说着，门口又走出了几名明府的家仆，开始一个个地接过门外大人们递来的名帖。

　　小半个时辰后，家仆们把名帖都收了，那些聚在府门外的大人们心中也都落下了一颗石头，纷纷离开。

　　吵嚷了三四天的府门外终于安静，明翀雪与舒子鸢相互看了一眼，皆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是如牧止戈这样的君王，七年后也难以阻止得住朝臣们滋长的弄权之心啊。

　　东宫还未建好，牧止戈将牧风南安排先住在越朝皇后曾经居住的鸾凤殿中，作为太子太傅的舒忝白自然也日日来鸾凤殿内教导太子。

　　鸾凤殿内除了太子牧风南外，还有牧风北、舒寒衿、裴靖武和裴穗儿，牧止戈索性将这几个孩子的课业统统交给了舒忝白，而舒忝白应付几个孩子绰绰有余，上完课后，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耍，他则在一边看些书籍，充耳不闻朝堂之事。

　　但舒忝白不想听，总躲不过牧止戈想说。

　　这一日，牧止戈兴高采烈地来到鸾凤殿，见几个孩子又聚在一起玩，甚是欣慰，他漫步走到正躺在靠椅上翻书的人身边，轻轻地从舒忝白手中拿过书，坐在了舒忝白的一旁。

　　內侍连忙端来茶水糕点，而后恭敬地退到了远处。牧止戈交代过，他与舒忝白在一起的时候，除那些孩子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內侍们记得清清楚楚。

　　被牧止戈拿走了正在看的书，舒忝白瞥了一眼牧止戈，见对方心情甚好，舒忝白问道：“什么事让陛下如此高兴？”

　　“明翀雪啊。”牧止戈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他真与你我想的一样，收了那些求见官员的名帖。”

　　舒忝白却是微微一叹，垂眸哂道：“一旦涉身于权力中心，大部分人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弄权之心。张严是，司马赟是，顾北捷是，鸿嘉帝是，季语冰也是，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些给明翀雪递名帖的，他们都是。”

　　“忝白，你是否觉得我不算是个明君？”牧止戈问这话的时候，像个等待先生评判的孩子一般，惴惴不安。

　　舒忝白笑着摇头：“陛下，你又何错之有呢？天下万万人的心思，您能防得住吗？就算是越朝的高祖，太宗，史书上说在他们治下的七十年里，‘海晏河清，百姓安居’，可仍有叶轲和范愈等重臣目无法纪、贪墨军饷、侍弄权术，光就叶轲一人牵扯了高祖一朝大半官员。越高祖明德三十七年那一场‘叶轲案’，虽过去了二百多年，仍够震慑今人。陛下，如叶轲这般立有军功，女儿又是高祖皇后的重臣都想弄权，那些递上名帖的人又怎会不想呢？”

　　“是啊，这些年我只顾着一统东陆，将一个完整的国度交给后继者，却忽略了朝中，其实一统天下比治国要简单许多。虽然有裴垣、淳于玄和明翀雪他们帮我，但是朝中像他们一般的人终归不多。”说着，牧止戈将舒忝白揽在了怀中，“还好你回来了……”

　　“但臣只想教导好太子。”舒忝白太了解牧止戈了，以至于他及时打断了牧止戈的话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牧止戈讪讪一笑，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几个孩子，最终目光落在了牧风南的身上，他对舒忝白说道：“待风南及冠之后，我就将这江山交给他了。”

　　“这么快？”舒忝白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牧止戈。

　　“是啊。”牧止戈将舒忝白又往怀里搂了搂，“再不给他，我什么时候能和你毫无保留地相对呢？”

　　舒忝白脸色倏然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