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9、第八章

　　皇榜下人头攒动，多为布衣清寒的文士。待看清榜文上的内容，清寒的文士们欢呼雀跃，纷纷高喊着“多谢陛下”、“多谢丞相”。

　　换了一身便服的牧止戈与舒忝白坐在远处的一个新开张的茶寮里喝茶，两人对坐，一边品茗，一边淡笑着看着那些欢欣不已的士子。

　　“这新政一下，尚书台就要忙了。”牧止戈亲自给舒忝白斟了一杯茶。

　　舒忝白颔首致谢，看了一眼榜文前蹿动的人群，也露出了笑颜：“我替寒门士子多谢丞相，寒门选士，我大越有救了。”

　　顺着舒忝白的话，牧止戈故意道：“你这意思是我救了大越了？”

　　敛起了笑容，舒忝白低头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咳嗽了两三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牧止戈兴味的神色稍减，他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春茶新上，本是清香宜人，牧止戈却觉得入口微涩，浸得心头也苦了些。

　　“请丞相恕我冒犯，丞相明明可以废天子称帝，丞相为何不做？”许久后，舒忝白抬起眼来，直直地望向牧止戈，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问牧止戈。

　　缓缓地放下茶杯，牧止戈似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他直视舒忝白刺目的眼光，笑得坦诚：“张严不敢称帝，因为他知道，一旦称帝，十二国就有出师之名，他的皇位坐不了几天。我也一样不敢啊。”

　　“等你有了足够与十二国抗衡的力量，你就会称帝？”

　　“舒忝白，如今这个局面不是很好吗？君臣勠力同心，和衷共济，你看到那些士子们眼中的生机了吗？我得到了想要的，你也维护了你想要的，何必打破这个平衡？”牧止戈笑着问道。

　　舒忝白沉默，牧止戈说得并不错，如今这个局面很好，越朝也走上了正轨，但他并不觉得牧止戈会甘愿永远跪在丹墀下向什么也不懂的少年天子诚心叩拜。

　　见舒忝白不应，牧止戈了然一笑，搁下几枚铜板，站起了身：“走吧，我们没时间再喝一杯茶了。”

　　茶水只喝了半壶，但话已说完了，舒忝白也跟着站了起来。

　　淳于玄不耐烦地撇了下嘴，丝毫没将父亲的话听进耳中。

　　作为父亲的淳于执愤恨地拂袖，大声骂道：“不许去！我淳于氏祖上乃开国重臣，世袭爵位，可见天子不拜，如此身份，去参加什么地方推举？你这是要败坏淳于一族的荣耀！”

　　“父亲，你这是粗鄙之见。我朝高祖起于耕陇之上，不及寒门，先祖更是宰户，若是追寻下去，淳于一族甚至连那些乡里的农户都比不上。”淳于玄文质彬彬，浓眉大眼，谁曾想到他的先祖淳于勿是个杀猪的。

　　“啪”的一声，淳于执猛地一拍桌子，抬手指着淳于玄骂道：“逆子！你连高祖和先祖都敢不敬了？”

　　淳于玄跪在地上，嘟囔：“我只是说事实。再说，若我有真才实学，舒尚书不会不用我。”

　　“舒忝白？”淳于执冷哼，“我亲眼看着那日在紫宸殿他是被谁给抱起带走的，他现在与丞相是一党！丞相要打压门阀士族，你觉得舒忝白会选你吗？”

　　“舒尚书秉直公正，不会这么做。”

　　“他堂堂东麒舒氏的长老，跟着牧止戈对付我们世家大族，他不会吗？”淳于执在朝堂上憋着的一口气，只能对儿子喊出来。

　　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淳于氏瑟瑟上前，一边轻抚着淳于执的胸口小声安慰，一边劝淳于玄：“你快向父亲道个歉，父子之间哪来得这么大火气。”

　　“我没错。”纵然跪在地上，淳于玄昂首不退，“父亲，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丞相已禁了门阀士族子弟不经考核推举就入朝为官，我若想进入朝廷中枢也只有参与考核一途了。父亲不让我去，我就再无入朝为官的机会，于父亲，于淳于一族来说，难道是应该的吗？”

　　“你！”淳于执抬起脚，就要往下踹去，见儿子固执不屈，淳于执还是收回了脚，背过身去：“新政凡要入朝为官的士子皆由地方官员推举，你要去，自己去地方府衙自荐。”

　　淳于玄一愣，继而欣喜若狂：“儿子谢父亲成全！”

　　田埂上，裴垣一手捧着泛黄起皱的书卷，一手牵着牛，踩着泥浆子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唤了他好几声的子歌。

　　“垣哥哥，垣哥哥！”

　　不知唤了第几声，裴垣终于转过了身，忠厚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迷茫与不解，而后他咧嘴对子歌露出了个质朴的笑容，牵着牛迎着子歌走了去：“子歌，你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天大的好事！”子歌一把抱住了裴垣喜极而泣，“垣哥哥，你可以做官了！”

　　“什……什么？”裴垣还没反应过来。

　　子歌紧紧地搂住裴垣，在他耳边大喊道：“垣哥哥，朝廷要取寒门子弟做官了，你可以做官了！”

　　校场上，银光霍亮，如走蛇游龙，顾北捷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引得校场外围观的将士们赞叹不已。

　　赵卓右手握紧了佩刀的刀柄，他有些手痒，想与顾北捷一较高下。

　　枪头直刺，正对赵卓，顾北捷微一挑眉，笑道：“赵将军要不要来过过招？”

　　赵卓求之不得，当即在众人的叫好声中跃上了校场。

　　长刀铿然出鞘，校场上冷芒闪耀，刀枪相交，你来我往，不分高下。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为两位将军加油。

　　长枪挑刺，赵卓一惊，忙撤回长刀格挡，“叮”的一声脆响，兵器相交，分外悦耳。然而这一招后，赵卓停下了所有动作，顾北捷一掌落在他眉间，若顾北捷再进一厘，赵卓性命堪忧。

　　人群中忽然静了下来，片刻后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顾北捷撤掌向着赵卓歉然抱拳：“顾北捷鲁莽，还请赵将军勿怪。”

　　赵卓鬓角边被汗水浸湿，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顾北捷，见顾北捷态度诚恳，赵卓心道顾北捷年轻气盛，也怪不得他。

　　“顾将军心思机敏，我技不如人。”赵卓摆手。

　　顾北捷弯起嘴角，露出少年般的无暇笑容，他凑到赵卓跟前，低声道：“赵大哥千万别跟我小舅舅说，不然我定被他训斥，说不知轻重。”

　　赵卓一愣，刚才舞枪的顾北捷沉稳干练，现在顾北捷又变了表情，赵卓拿捏不准顾北捷的脾性，只得讷讷点头：“好、好啊。”对方连忙拱手向着他郑重地行了一礼，朗声道谢。

　　这下赵卓更是看不懂顾北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