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51、第五十章

　　大越丞相牧止戈笔直地站在顾北捷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面前的大军统领。

　　七国君主分左右安坐，季语冰则站在了顾北捷的旁边。

　　见对方不愿入座，顾北捷也不勉强，他面上没什么客套的笑容，他也不想对牧止戈客气。

　　“你要谈什么？”顾北捷单刀直入，他可没打算让牧止戈说太多。

　　牧止戈没有回应顾北捷，而是环顾一圈，将在场的人一一打量了一遍，而后盯着季语冰问道：“这位是哪国国主？”

　　季语冰拱手道：“再下冉秦御史中丞季语冰。”

　　“御史中丞？”牧止戈玩味地看了眼顾北捷。

　　顾北捷毫不避讳牧止戈的戏谑眼神，他反倒很是平静，一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提醒对方别忘了正事：“丞相还有什么要问的？丞相要知道，你在这里能够谈判的时间只有一炷香。”说着，他向一旁的郑铎示意，郑铎将已点燃的一炷香放在了顾北捷的面前，又得意地瞟了一眼牧止戈。

　　牧止戈脸色微凝，顾北捷显然不想细谈，有时牧止戈不得不佩服顾北捷，对方的确有做一国之君的能耐，只是太着急又太重情了。

　　“那便长话短说。”

　　将国书拿出，牧止戈亲自走到顾北捷的面前放在了桌上，推开了卷起的国书。

　　护守在顾北捷身边的郑铎紧张地按着腰侧的长剑凑近一步，生怕国书里藏着匕首，牧止戈能够轻易挟制顾北捷。

　　然而顾北捷用眼神止住了郑铎，他知道牧止戈还不会愚蠢到要胁迫自己逼七国大军退兵，顾北捷依然端坐如常，笑着看万人之上的大越丞相一点点展开国书。

　　待国书完全展开，顾北捷微微垂下眼，就见最后盖着越朝玺印，顾北捷笑了笑，点着玺印处问顾北捷：“这是你亲自盖的吗？”

　　“尚书舒忝白命淳于玄起草，而后我去崇阳宫加盖玺印。”牧止戈直起身子，低头看着坐在位置上与自己仰视的人，语气平和地说道。

　　放在桌下的左手紧握成拳，顾北捷神色无甚变化，他缓缓低下头，将国书上的每一个字都看过，越看越觉得可笑。

　　趁着顾北捷阅览国书的间隙，牧止戈将视线转向了帐中七位国主身上，他拱手对七位国主说道：“诸位国主，越朝与七国之前同宗同源，如今兵戎陛下实在不愿。陛下言，若七国国主退兵而去，越朝愿承认七国国主地位，同时越朝不再以宗国自居，开放与诸国的往来交易，诸位国主觉得如何？”

　　郑铎见牧止戈反客为主，刚要呵斥，就见顾北捷抬起手，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次牧止戈来并不是要与顾北捷谈判，顾北捷的实力就算牧止戈不清楚，舒忝白也了解，而且围住夔都的人是他顾北捷，七国国主不过是被他硬绑来的。

　　任谁都知道，只要说服七国国主，那么顾北捷的兵力就会削减大半，可那又如何呢？

　　七国的主力早被顾北捷坑杀殆尽，七国不过是顾北捷绑来看戏的，顾北捷还没蠢到让七国这些墙头草替自己打仗。

　　所以，就算牧止戈不开口，顾北捷也会让牧止戈开这个口。

　　不过这个条件对七国来说太过诱惑，尤其堪称东方最强的三国如今精锐尽失，已无力再与任何一国作战，只待休养生息恢复后才能再次用兵开拓疆土，而现在的他们不过是在顾北捷的胁迫下苟延残喘罢了。

　　纵然十分想应下来，但七国还是忌惮顾北捷，尤其他们现在还是顾北捷的俘虏，贸然答应谁又知道顾北捷会不会突然发难，不仅自己性命堪忧，就连自己的国家都可能一夕被灭。

　　牧止戈亦知道七国的担忧，他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礼貌地说道：“陛下也知道各位国主有顾虑，所以陛下也说了，各位国主先不着急应下，若这场夔都之战能够圆满解决，各位国主可再考虑。”

　　“放肆！”郑铎实在听不下去，如今夔都被围，已是顾北捷的囊中之物，牧止戈居然还能无视顾北捷的存在，意在表明顾北捷必败一般。

　　长剑毫不留情地对准了牧止戈的咽喉，只要郑铎稍稍用力，就能立刻封住牧止戈的声音，不让他再“妖言惑众”。

　　“郑铎，退下。”顾北捷合起国书，负手站起身来。

　　牧止戈不愧是牧止戈，能凭三千人就杀入夔都要了把持政权十多年的张严，这份气度和手腕顾北捷自认学不来。但那又能如何？他不信夔都里那三万不到的残兵败将就能抵得住他三万东麒精锐的猛攻。

　　桌上的香已燃尽，顾北捷拿起国书，自信地对牧止戈说道：“国书我替七国国主们收下了，时间已到，就不送丞相了。”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牧止戈理所应当地点头应了声，说道：“东麒那三名士兵的尸首我可以带走吗？”

　　不过是三具无关紧要的尸体，顾北捷并不在意：“请便。”

　　拱手谢过顾北捷，牧止戈转身前目光在季语冰身上又停留了会，而后才在诸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顾北捷看了一眼似在看一出好戏的季语冰，知道牧止戈目光为何会流连在季语冰身上，不过就算如此，顾北捷还是很羡慕牧止戈，毕竟从刚才牧止戈的话里听的出来，舒忝白不再阻挠顾北捷称帝，一心维护越朝的舒忝白终于妥协了。

　　“小舅舅，你终于对牧止戈妥协了。”顾北捷心道。

　　“侯爷，就这么让他走？”郑铎满心不忿，恨不得一刀劈了牧止戈。

　　握紧双拳，顾北捷笑得轻蔑：“他走得了一时走得了一世吗？传令下去，明日攻城！”

　　战鼓雷鸣，号角龙吟，沉寂的军营苏醒过来，东陆有史以来最大也最平静的一场战役将要到来。

　　走出七国军营的牧止戈转身回望，整个军营里除了鼓声与号角声外，鲜少有士兵的呐喊应和声。轻轻叹了口气，他牵着托着三具东麒士兵尸体的白马，缓缓向着城门紧闭的夔都内走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远处传来一阵哀婉悲凉的歌声，似天神被这歌声触动，天空忽然落下了一粒粒雪子，牧止戈的面前，是巍峨却悲壮的夔都城墙，他的背后，是壮阔却悲凉的七国军队。

　　一人一马将对立却又统一的画面分隔，天地肃杀，鬼神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