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50、第四十九章

　　淳于玄还想道歉，却被舒忝白抬手止住。见舒忝白神情严肃，刚又说有国事要谈，淳于玄忙肃神聆听。

　　“你再帮我起草一份文书，盖尚书台印信，落款为我的姓名。”

　　自牧止戈设立丞相又设尚书台后，尚书台从未起草文书不经丞相过目就加盖印信，而且舒忝白虽为尚书台的台首，主尚书台一切事物，但发出的文书落款从来都是“尚书台”，还未以他个人姓名落款，淳于玄隐隐觉得舒忝白要做什么惊天之事，所以才支开牧止戈吗？

　　见淳于玄没应声，舒忝白问道：“这份文书的确逾矩，所以落款才是我的姓名。”

　　淳于玄有所担忧：“老师，这份文书若是发出去，一旦有任何闪失，您会被所有人指摘的啊。”

　　凝视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舒忝白坦然笑着问：“你猜到文书内容了？”

　　“那倒没有。”淳于玄摇头，“学生只觉得老师不会做逾矩的事情，除非这件事没人可以担着天大的责任，老师愿意去担。”

　　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学生，淳于玄的心思与目光足可以让他平步青云。舒忝白只愿夔都无恙，淳于玄和裴垣这些年轻的后生们能够一展才华，施展抱负。

　　“老师，淳于玄愿替老师分忧。”看舒忝白的表情，淳于玄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舒忝白想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是舒忝白已经为越朝付出了十多年了，淳于玄实在看不下去，想替老师担这个风险。

　　然而舒忝白决然摇头，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道：“你不行。”

　　“我……”淳于玄以为自己老师是说他的能力不够，刚想反驳，就被舒忝白打断了。

　　舒忝白说：“不是你的能力不够，而是你的身份和地位没有办法承担，就算夔都保住了，日后这份文书若被有心人利用，依然是割断你咽喉的利刃。”

　　目光转向窗外的枯叶，舒忝白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而我不同，我护了越朝十多年，又是尚书台的台首，我担得起。”

　　淳于玄悚然一惊，舒忝白这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也不对，舒忝白与张严对抗的时候就豁出去了，他从未在乎过自己的性命。这就是所谓的忠臣吗？淳于玄自认为自己远不及老师。

　　“老师要写什么文书？”既然老师不愿将此事推给别人，淳于玄只能拱手恭敬地问道。

　　舒忝白果断地说道：“命夔都内近千名东麒百姓出城迎敌！”

　　“啊？”

　　错愕地抬头看向舒忝白，淳于玄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见舒忝白又说道：“不论男女老幼，妇孺孩童，统统要去！”

　　“老师，若有一名百姓战死，您的一世英明会毁于一旦，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会将您淹没，老师三思啊！”淳于玄跪倒在舒忝白面前，纵然他做好了一切的心里准备，万万没想到舒忝白竟宁为玉碎，宁毁声名，要与顾北捷做最后一搏吗？

　　早就不在乎自己性命的舒忝白不以为意，徒留这些虚名能拯救如今的夔都和越朝的百姓吗？

　　纵然后世史官如何书写自己，盖棺自己是忠臣亦或是佞臣，与舒忝白要护住的这天下又有何干系？若用他一人的性命换天下人的性命，舒忝白义无反顾，只是他终究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东麒的近千百姓若有一人殒命，他舒忝白必为之偿命！

　　“淳于，做忠臣是不够的。”舒忝白对自己的得意弟子说道，“能护住天下的百姓，就算要背负永世的骂名，做一个‘佞臣’我亦心甘情愿。你可懂？”

　　虽然淳于玄拼命摇头，可他是明白的，只是不被逼到绝路上，谁又会做“佞臣”呢？

　　就算是如今夔都被围，七国兵临城下，淳于玄也不会像舒忝白这样下这样一份让世人唾骂的文书。

　　忽然回想起自己意气风发地离开家参加推举时的理想抱负，淳于玄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老师，我定会护住东麒的百姓，不让一人受到伤害。”淳于玄咬牙说。

　　淳于玄这个年轻人从未让舒忝白担心过，他满意地点头：“好，去写文书吧。”

　　鸡鸣三声，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坐在床边的人睁着血红的眼睛，终于动了。

　　季语冰险些以为顾北捷快变成了雕像，见对方站起身来，季语冰也起了来。

　　听见响动，回头看了眼季语冰，顾北捷声音低沉喑哑：“你不继续睡？”

　　季语冰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他一边穿着衣衫，一边说：“若我没记错，今日是你与越朝丞相谈判的日子，我怎能错过这种好事。”

　　“好事？”顾北捷挑眉，继而冷笑，“这个‘好’是对我，还是对他？”

　　奇怪地看着顾北捷，季语冰满脸困惑与不解，他将腰带系紧，从地上捡起顾北捷的衣衫扔了过去：“对我。”

　　“你？”顾北捷接住衣衫，就见季语冰大喇喇地从自己的身边走了过去，挑开帐帘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北捷兀自笑道：“大言不惭。”

　　旌旗猎猎，迎风招展，牧止戈一人一马，昂然走进了七国联军的军营里。

　　跃下马，牧止戈仰头看着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旌旗，旗杆上悬着的尸体随风晃动，他松开马缰，向着主帅军帐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喂，大营在那边，你要干什么？！”有人厉声喝止，还未拦住牧止戈，就感觉一道雪亮的光芒闪过，悬挂在一根旗杆上的尸体坠落，被牧止戈牢牢地接住。

　　轻轻地将尸体靠在旗杆处，牧止戈冷冽的目光瞥向围聚而来的士兵，惊得士兵们不敢再上前一步。

　　见士兵们停步，牧止戈轻蔑冷笑，长剑一挥，割断了第二根旗杆上悬着尸首的绳子，再次将尸体放了下来，直到将第三具尸体安置好，牧止戈才将长剑收入鞘中。

　　士兵们见牧止戈收了兵器，胆子也大了些，刚要上前将其围住，就听见有人下了命令：“住手！”士兵们分散开来，给来人让出了一条路。

　　季语冰看清楚了这边情形，心中对牧止戈升起一股敬佩之情，他拱手向牧止戈道：“牧丞相，东麒侯有请。”

　　缓缓抬头，忽见季语冰，牧止戈眼神微动又转瞬即逝。

　　“嗯”了一声，牧止戈对季语冰说道：“他们是我大越东麒郡的子民，家人都在夔都，我要将他们带回去安葬。”

　　听见对方不容辩驳的口气，季语冰没直接拒绝，只道：“丞相可与侯爷说。”

　　牧止戈“哼”了声，走到季语冰面前停住，他瞥了眼季语冰脖颈处的痕迹，冷笑道：“顾北捷也不过如此。”说完，径直向顾北捷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