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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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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牢狱幽深阴暗,一缕寒凉月色从巴掌大的天窗里透过,墙上火盆里的炭火发出“噼啪”声响,狱卒们瑟缩着肩膀,不停地搓手跺脚,站在唯一的火炉旁烤火。
“这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一个狱卒瞟了眼天窗漏出的月色,啐了声,“都快年节了,还在忙活。”
“这还不是那位搅得。”另一个狱卒不满地说,“都要被夷三族了,竟然还有好吃好喝的伺候,杀不杀啊?”
“怎会不杀?丞相要立威,自然得将张严的党羽杀得干干净净的,不过是早晚的事。”
“那是年里头杀,还是过了年杀啊?”有人等不及了。
年老点的狱卒白了一眼对方:“又不是杀猪,啥时候杀是你说得算的吗?”
狱卒被前辈唬了一下,立刻噤声。
不久后,天牢内多了几人的声音,还在烤火的狱卒们茫然地抬眼,旋即精神一震,三步并做两步躬身去迎牧止戈。
“拜见丞相。”七八个狱卒整齐地跪在牧止戈脚边,向牧止戈行了个大礼。
牧止戈点了下头,让狱卒们起身,对跟在身后刑部侍郎道:“你们都退下。”
刑部侍郎一愣,而后劝道:“丞相,张严是重犯,又曾领兵作战,派些人手跟着也是好的。”
司马赟斜眼看着刑部侍郎,冷笑道:“张严领兵不过三次,次次战败而归,丞相领兵大胜之数不知几何,侍郎大人的担心有些多余。”
赵卓弹了下佩刀,跟着道:“侍郎大人还要留下吗?”
刑部侍郎惊惧地摇头,忙带着一众狱卒离开了牢狱。
“张严经营朝堂十数年,党羽不计其数,夷三族便宜他了。”司马赟转头望着刑部侍郎退出的方向,阴狠地说道。
牧止戈不屑笑道:“若真全杀了,只怕朝堂也只留下丁点人了,我们没有足够人手去弥补这些空缺,对张严亲信要下猛药,而那些墙头草,慢慢来吧。”
司马赟心领神会,对牧止戈钦佩地说道:“丞相大人深谙御人之术,司马赟佩服不已。”
牧止戈一扬手,径自往关押张严的牢房走,一边对司马赟说道:“我朝重犯向来要三司会审,刑部已经审过了,大理寺卿顾清远卧病在床,就劳烦御史大夫再审一审了。”
司马赟眼中得意之色尽显,他恭敬作揖,声音铿锵:“谨遵丞相之令!”
张严没有被动刑,相反按照牧止戈的要求,被关押在刑部牢房中的张严被照顾得妥妥帖帖。
不过与曾经叱咤朝堂的摄政王相比,在牢中的张严神情萎顿,眼中无光,衰老凄凉。
听见有人靠近,张严抬起头来,凄茫的目光刹一对上牧止戈奕奕双眸,惊得这位曾经的王侯立时低下了头颅。
牧止戈眉梢一抬,他怎也没料到,成为阶下囚的张严会变成这般模样。牧止戈唏嘘,却并不同情张严。
牧止戈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头发灰白的张严,向司马赟扬了扬下巴,司马赟授意,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别来无恙,竣城侯。”司马赟揣着手,语调中带着报复的快意。
躲在角落里的张严像是没听见一般,直到司马赟又喊了一声,张严才讷讷地抬起头,问道:“竣城侯,你是在喊我吗?”
司马赟似笑非笑:“自高祖开国,我朝不许异姓封王,更无摄政王一位,先帝临终托孤三位重臣辅佐天子,亦无遗诏封竣城侯为摄政王,你之爵位唯有先帝所封竣城侯。”
张严迷茫地眨了眨眼,最终恍然点头:“是了,竣城侯是先帝封给我的。”而后,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的氤氲逐渐消失,眸光变得凌厉而阴鸷,他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抬手指着牧止戈,大笑道,“是了,我是先帝亲封的竣城侯,而你牧止戈又是什么?大将军?是谁封你的?你不过是长公主府的粗鄙养子,你配和我相提并论?”
“放肆!”赵卓“哐”的一声抽出了佩刀,朔冷寒芒在张严的眼前划过,张严却似恢复了往日睥睨朝堂的气势,眼中聚起了得意且不屑的亮光。
牧止戈按住了赵卓的手,他将张严的目光全部看在眼中,仍是淡淡地回视对方:“竣城侯说的不错,我出身卑微,不配与你相提并论。不过,竣城侯如今与我一者为扰乱超纲的逆臣,一者为挽救超纲的忠臣,论出身就没意义了。”
张严冷笑:“是啊,我败了,但不是败在你的手上,是败在了舒忝白的手里,我心服口服。”
司马赟笼在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脸上表情未改:“张严,你可认罪?”
张严瞧也不瞧司马赟,他靠着冰冷的墙壁,随意地点点头:“阶下之囚,何来认不认罪?若是我赢了,牧止戈你是不是也会和我一样?”
“我不会做假设。”牧止戈说道。
张严鄙夷,良久后对牧止戈说道:“如果没有舒忝白你可以不做假设,有他我劝你最好做个假设,假设他不与你同心,你会是什么下场。”
“张严,你想挑拨离间?”司马赟盯紧了张严,问道。
张严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司马赟的身上,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布衣白衫的年轻人,眼中聚起了欣喜之色,而后他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一个阶下囚还能挑拨谁?不过是给丞相一个忠告罢了。”
司马赟感觉到张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分外刺目,似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他上前一步,用手捂住了张严的嘴,想将对方肆意的笑声全数给堵回去。
牧止戈平淡地看着司马赟捂住张严的嘴,但张严刚才的那句话却让牧止戈有了毛骨悚然之感。
“丞相,司马赟他……”赵卓从未见过司马赟发狂过,他担忧地问牧止戈,见牧止戈抬了抬手,没有要阻止司马赟的意思。
“司马一族灭于张严之手,他心里憋了许久,就让他出出气吧。”牧止戈负手转身,不再去看司马赟与张严。
赵卓复杂地瞥了一眼牢狱内,护着牧止戈走了出去。
越朝鸿嘉十三年腊月二十六,把持朝政近十三年的权臣张严弃市,夷三族。据说张严的族人与亲信太多,夔都刑场已无法处斩更多人,近千人被押赴夔都城外净水边行刑,那一日净水被染成了血红色,直到过了许多日后,才恢复了往日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