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4、第三章

　　年轻的天子像往日一样端坐于崇阳宫的皇座之上，他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旒却遮挡不住他眼中的恐惧与彷徨。

　　“阿翁……”天子低声呼唤，伸手拽了下躬身站在身旁伺候的老太监。

　　年过半百的老宦官高晋轻轻应了一声，见天子无助地望着自己，高晋只得劝道：“陛下且放宽心，三位辅臣都在呢。”

　　“摄政王在的时候三位辅臣也在的。”天子微微撇嘴。

　　想起从前，高晋打了个激灵，忙俯身凑在天子耳边宽慰：“大将军与摄政王不一样，陛下慎言啊。”

　　话音刚落，只听殿外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天子立时端正了身子，目光瑟瑟地盯着正前方的殿门。

　　铿锵的兵器撞击声传来，天子心脏猛地跳起，站在天子身边服侍的高晋也不由得将藏在袖中的双手死命地攥紧，大殿内的所有人随天子一齐将目光转向了崇阳宫的殿门外，紧张地等待着。

　　然而，铿锵声不久就落下了，只听得殿门外传来了内侍的恭迎声，而后在诸人的注视下，穿着一身青白相间官服，不配兵戈，不着鞋履的牧止戈走进了崇阳宫内，他的身后跟着同样脱去了鞋履与佩剑的司马赟和赵卓。

　　天子伸手挑起了垂旒，不可置信地看着昂首走进殿内的牧止戈，不知该作何表情。

　　伺候了天子多年的高晋也瞪大了一双眼睛，似乎从未见过这般的场景。

　　殿内的诸臣惊讶的目光追着牧止戈片刻不离，及至牧止戈走近丹墀，向天子恭敬跪下，三拜三叩后，诸臣才相信自己所见并非梦中。

　　“臣牧止戈，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寿绵长。”牧止戈朗声向天子行礼。

　　整个崇阳宫在牧止戈行完礼后阒静无声。

　　许久之后，高晋回过神来，贴在天子耳边提醒天子快些让牧止戈起身，天子这才醒悟，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将军……不必多礼，请、快请起。”

　　“多谢陛下。”牧止戈又再拜行礼，礼数十足，连礼部侍郎都无法挑错。

　　站在朝臣中的舒忝白淡淡地看着牧止戈，并不惊讶。

　　天子稳住了神，说道：“大将军诛讨逆贼，是大越的功臣，朕该如何赏大将军？”

　　见牧止戈欲要再屈膝向天子行礼，天子连忙止住：“大将军免礼，朕……说了大将军是大越的功臣，免了大将军跪拜之礼。”

　　“多谢陛下。”牧止戈拱手。

　　天子头疼，自他坐在这皇位上后，就从未被张严如此恭敬地对待过，本以为牧止戈不过是另一个张严，但目前来看，牧止戈并非如张严那般嚣张跋扈。可天子被张严欺负怕了，不敢轻易对牧止戈松下戒心来。

　　“大将军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天子这句话一出口，朝堂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舒忝白拧眉看着牧止戈，天子示弱，若牧止戈想要权力，只消一句就可将天子当做傀儡握在手中。

　　“臣有本启奏。”牧止戈从袖中拿出奏折，恭敬地递向天子。

　　天子与高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后，高晋才意识到自己要上前去接牧止戈的奏本，这才惶急地走下丹墀，瑟缩地接过了牧止戈手中的奏本。

　　“大将军这奏本是何意思？”天子打开奏本看了一遍，茫然地问。

　　天子自登基就被张严牢牢控制，朝臣奏本都是张严批阅，天子不知政事，更不知朝中百官设置，舒忝白心痛不已，却无力制止张严。

　　这次轮到牧止戈愣住，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子，见天子向前半倾着身子真诚地向自己请教，牧止戈暗自叹息，解释道：“张严摄政十数载，独断专权，陷害忠良，全乃其私设摄政王一位。我朝开国至此，从未有异姓封王，遑论摄政王。故而臣认为摄政王一位，该废止。”

　　被张严当做傀儡多年，天子早就郁闷重重，听牧止戈如此说道，他连连点头：“大将军说的有理。”

　　诸臣亦是点头不已。

　　“先帝有三位托孤辅臣，臣认为该设尚书台，三位辅臣入尚书台主持政务，但三位辅臣年事渐高，御史大夫舒忝白熟知政务乃朝中柱石，臣认为舒忝白亦该入尚书台，治政事。”

　　一直以来，舒忝白都以一己之力维护皇威，天子虽年轻但也看得出来舒忝白与张严不同，听牧止戈这样安排，天子想也不想应道：“爱卿此言甚好。”

　　这本是牧止戈的谏言，诸臣识时务皆不开口，再加之天子已应，又有三位辅臣入尚书台，诸臣也无理由拒绝。

　　牧止戈暗自一笑，又言道：“四位尚书议事虽不怕偏颇，亦有难调和之处，臣建议再设丞相一职，决断尚书台议事。”

　　原本窃窃私语的朝廷忽然安静了下来，诸臣终于明白了牧止戈的意思，前两件事不过是为最后一件铺垫，他们与天子皆落入了牧止戈的圈套，可无人敢言，因为这一切看上去极为合理。

　　“御史大夫，您看这……”站在身旁的大臣附在舒忝白耳边犹犹豫豫地低语询问。

　　舒忝白袖手笔直地站着，目光深邃而飘渺，许久后，他淡淡地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大臣语塞，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天子眼观大臣们的表情，知道牧止戈的这个建议似乎不合朝臣们的心意，但是他们都像张严在时一般什么也不敢说，天子祈求地看向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高晋：“阿翁……”

　　牧止戈虽不像张严，但如今越朝的天子还是说得不算，高晋难受地向天子点了下头，意思让天子答应。

　　“准奏。”天子答应了。

　　诸臣亦像是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一般，松了口气。如若天子不答应，他们怕自己走不出崇阳宫了。

　　“臣，还有一事要秉奏。”牧止戈道。

　　刚松了一口气的天子和朝臣又屏息地看着牧止戈，听他将话说出来。

　　“张严独断超纲、怙恶不悛、陷害忠良，致天下四分五裂，诸侯并起，此人当弃市，夷三族！”

　　天子与朝臣们惊愕地看着牧止戈，就算张严蛮横跋扈，但斩其一人及依附党羽即可，夷三族太过残忍。

　　但朝堂上仍然无人敢反驳牧止戈，唯有舒忝白死死地盯着牧止戈看，许久后，肺腑之中寒意上涌，舒忝白猛地咳喘起来。可没人再关心舒忝白，他们都在担心自己的命运，这朝堂上与张严有瓜葛的人不胜枚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