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44、第四十三章

　　诸人心照不宣地准备出去，躺在榻上虚弱的人唤住了牧止戈。

　　“尚书大人，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玉飘摇年纪大，脾气也不小，见自己的病人不听劝告挣扎着要起身，顿时生气，用力将舒忝白按回了床榻上，一边回头怒气冲冲地对越朝的丞相大人吼道，“出去，都出去，病人要静养。”

　　挑眉看着按住舒忝白的玉飘摇，牧止戈本就烦闷，见玉飘摇要赶自己走，怒火中烧，一撩衣衫，转身折了回来。

　　老医仙瞪着向自己走来的牧止戈，感觉对方似是携裹了满腔愤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喂，就算你是丞相我告诉你，我病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赔！”玉飘摇握紧了拳头，在逼近自己的牧止戈眼前虚张声势地挥了挥。

　　被牧止戈轻轻松松扫开了，玉飘摇往后退了几步，嘟囔道：“嘶，力气比脾气还大。”

　　“不用你说我也会将命赔给他。”牧止戈冷冷地说道。

　　心疼舒氏未来家住的舒以观也想开口让牧止戈出去，但见舒忝白乞求地望向自己，舒以观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拱手替舒忝白和牧止戈向玉飘摇道歉，请玉飘摇随自己先出去。

　　老医仙还是很不放心舒忝白，激动地说道：“清晏公，这不妥当吧，舒尚书可不能再管这些烦心事了，他这病……”

　　“老医仙，忝白若真能劝得住我怎会不替你劝他呢？”舒以观无奈笑着，一边向玉飘摇道歉，一边牵着老医仙的胳膊，将人带了出去，“或许这就是忝白的命吧。”

　　待走出屋子，舒以观回头看着屋内的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亲密中透着一丝不寻常。

　　人全走了后，牧止戈将恹恹无力的舒忝白扶了起来。

　　就算舒忝白现在醒转过来，人也很没精神，如在风雨中飘飞的枯叶，让人揪起心来。

　　“老医仙说得对，你需静养，不能再烦神了。”牧止戈心疼不已，虽然如今越朝岌岌可危，可越朝的丞相是他，要对抗顾北捷也该是他，而不是舒忝白。

　　舒忝白虚弱地笑了笑，他望着牧止戈，轻声问道：“丞相会怎么做呢？是领夔都不到三万的伤病残将对抗顾北捷的七万大军，甚至是想将夔都的百姓也拉进战火中呢？”

　　舒忝白这一问，让牧止戈很是不忿，但看在眼前人身体虚弱又受不得刺激的份上，牧止戈压下心中火气，也看着舒忝白说道：“你以为我会像顾北捷一样吗？”

　　见对方变了脸色，舒忝白苦笑叹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权力会怎样腐蚀一个人，就像北捷，我从不会想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会如此丧心病狂。”

　　“我不是顾北捷，我是牧止戈！”牧止戈愠怒。

　　“在权力面前，谁都可能是顾北捷。”舒忝白说道，此时他已彻底绝望，但即便如此，他也打定了主意，不能让顾北捷毁掉整个越朝。

　　“你……”牧止戈咬牙，终究没有拂袖离开，“你还是不信我，就算是我已没有任何兵力与顾北捷去拼命，你也不信我。”

　　不躲不避牧止戈冷冽的眼神，舒忝白不打算再避开了。之前他避开了顾北捷的眼神，将顾北捷派去东麒，以为是最好的方式，可终究，自己高估了权力的诱惑，高估了自己，看错了顾北捷。

　　“我原来这么没用。”舒忝白自嘲道，“丞相，如若夔都能够保全，下官不会再阻挠你称帝。”说完，舒忝白双手撑住床榻，恭敬地弯腰向牧止戈行礼，如拜帝王。

　　看着这样心灰意冷的舒忝白，牧止戈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既然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为何他还要退让？

　　“这是你说的。”牧止戈出奇平静地说道。

　　“嗯。”舒忝白低垂的头轻轻地点了点，人一旦失去了所有的希冀，就只剩下一具躯壳罢了。舒忝白不仅身体被掏空，连灵魂也麻木了。

　　“你准备怎么做？”牧止戈定了定神，问舒忝白。

　　舒忝白缓缓直起身子：“夔都内有多少东麒郡的百姓？”

　　“不足千人。”

　　“请那些东麒的百姓给身在顾北捷军中的亲人写封家书，再制千盏天灯。”

　　“家书？”

　　舒忝白点头：“之后，让淳于玄起草一封国书，再写一封议和书派人送去给顾北捷。”

　　“国书写什么？”

　　直视着牧止戈，舒忝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扎在自己的心脏上：“越朝承认七国王位，越朝不再称宗主国，与七国地位相当。”

　　“什么？！”牧止戈腾地站起身来，似是不愿。

　　舒忝白淡淡地看着牧止戈，平静地说道：“如今的越朝，只剩下这点可以利用的东西了，只要七国君主不是痴傻之人，他们就不会拒绝。”

　　肺腑中的寒气翻涌，舒忝白忍住咳嗽，继续说道：“这么些年来，他们步步紧逼越朝为的是什么呢？越朝的国土吗？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任何一国都吞不掉越朝，因为其他六国很可能会联合起来将他吞掉，所以他们还不敢动越朝。更何况现在，被顾北捷瓦解的七国还有什么兵力能吞的下越朝来？而越朝，承认他们的君主之位，也算是满足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要求，他们会感激涕零的。”

　　“不行，越朝放弃宗主国的地位无异于给了七国吞并的理由，就算他们现在没兵力吞下越朝，几十年后呢？”牧止戈断然拒绝。

　　语气中带着戏谑，舒忝白竟笑了起来：“丞相，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几十年后，在你手中的越朝，不对，应该是属于你的国家，还会像现在风雨飘摇的越朝一样吗？”

　　牧止戈低头看着故意刺激自己的舒忝白，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是这么难看，他想让舒忝白别笑了，可就是开不了口。

　　“你何必激将我，我答应你就是了。”牧止戈说道，“那议和的人是谁？”

　　“看顾北捷选谁。”舒忝白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顾北捷。

　　牧止戈知道，顾北捷只会选一个人。

　　“让老医仙进来吧，他再不进来，只怕家主也护不住你。”舒忝白重新躺靠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牧止戈感觉得到，舒忝白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