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29、第二十八章

　　雨忽然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厢上。

　　昏昏沉沉的人被扰醒，强睁开眼，挑起了车帘。铅云低垂，走蛇轰隆，大雨倾盆而下，夔都的路瞬间就被打湿了。

　　感觉肺部的寒气被这场雨给勾了出来，舒忝白猛地咳嗽了起来，整个人缩在车厢内，咳得昏天黑地。

　　车夫听见了车厢内的动静，惊得停下了马车，他挑起车帘，见舒忝白蜷缩着身体，一直咳着，紧张道：“大人，还没走多远，我送您回丞相府吧。”

　　“不……不用，回我府邸。”舒忝白抱着身体，拒绝道。

　　车夫只得按照舒忝白的要求继续赶路。

　　暴雨滂沱，雷声轰隆，也盖不住车厢内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疾驰的马车在舒忝白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守在门前的竹莲慌忙地带着家仆去接马车，她还未及走近马车前，就听得车厢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心头不由得揪紧，竹莲慌忙吩咐着身后的家仆上车扶人。

　　舒忝白已咳得无甚力气，他几乎是被家仆们台下车来。

　　竹莲心疼地迎上去，替舒忝白撑了伞：“老爷，我去请大夫！”

　　“竹莲……”舒忝白虚弱地唤住了竹莲，“不要去……去……烧一桶……热水……送到我房间……”

　　“老爷，您都咳成这样了，还不请大夫来瞧瞧吗？”竹莲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舒忝白仍旧固执地摇了摇头，而后转头对送自己回来的车夫说：“别跟……丞相提。”

　　车夫一愣，而后讷讷点头。

　　舒忝白见车夫点头，似也松了一口气，昏了过去。

　　“老爷！”竹莲惊了一跳，催促家仆们快些将舒忝白送进屋内，她转头看了一眼车夫，问道，“你们丞相就是这么折腾人的？”

　　知晓舒尚书家有个厉害的姑娘，竹莲又是丞相近身侍卫喜欢的人，车夫不敢得罪竹莲，也不敢回话，只得垂下头来。

　　竹莲也知道怪罪车夫无用，她就是气牧止戈毫不在意舒忝白的身体，昨晚硬是要舒忝白送他回去，结果人在丞相府待了一宿，今天就是这般模样。

　　“你回去吧，别跟丞相提我家老爷的事情。”竹莲又再次叮嘱了车夫。

　　车夫点头应了一声，驾马离开。

　　竹莲要让人伺候舒忝白沐浴，刚转醒的舒忝白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了屋子。

　　退出屋子前竹莲担心地看了一眼舒忝白，见舒忝白只是对她淡淡地挥了挥手，竹莲不解地合上了屋门，心里总觉得舒忝白有些怪。

　　咳喘平复了些，舒忝白脱下了衣衫，他低头看着胸前的紫痕，懊悔地蹙起眉头，刚压下去的咳喘险些又要窜上来。他连忙跨进了浴桶中，水汽氤氲，他埋头在水中，想让水将脑中所有的画面给消弭了去。

　　然而，越是如此，画面就越是清晰。最终，昨日的触感在心中无限放大，舒忝白将整个人都埋入了水中。

　　这场初夏的雨水来得突然，可迟迟不肯散去。

　　淳于玄走进大理寺的时候，衣衫几尽湿透。他掸了掸衣袖上的水珠，正要往里走去，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伞快步走了过来。

　　“这不是御史大夫吗？御史大夫久违能见笑容，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淳于玄见司马赟将手中的一卷文书塞进了衣袖里，假装未瞧见，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司马赟的面前。

　　淳于玄是舒忝白的门生，又得舒忝白推举成为了大理寺卿，甚至入尚书台，淳于玄背后还有淳于家的撑腰，司马赟最不待见夔都里的豪门子弟，对淳于玄也鲜少有好脸色。

　　再加之，东麒侯一案，居然交由三司会审，刑部尚书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最后东麒侯的案子也就变成了由他和淳于玄一同审理。

　　可这大半月来，淳于玄一直对东麒侯礼敬有加，昨夜更是送来了喜宴的酒水招待东麒侯，司马赟更对淳于玄多是嫌恶。

　　淳于玄对司马赟心中的想法心知肚明，可他瞧见司马赟就是不躲，反而迎上去，与司马赟打照面，司马赟又不好避开淳于玄。

　　睨了一眼淳于玄，司马赟倒不像往日那般阴森森地，他竟然对着淳于玄笑了起来，洋洋得意道：“东麒侯招了。”

　　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淳于玄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东麒侯其实在振鹭山庄时就已向天下人招供了，而司马赟今日所谓的“招供”，想必是他一直想让东麒侯招的供。

　　“那就恭喜司马大夫了。”淳于玄仍旧端着笑。

　　司马赟桀骜一笑，撑伞大步走出了大理寺。淳于玄等司马赟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忽然拔腿就往大理寺的牢狱中奔去。

　　“大人，您等等我们……”身后的一干大理寺众臣们冒雨快步跟上淳于玄，不知为何一向淡然的淳于玄忽然发了疯似的冲向牢狱。

　　老林正垂头丧气地在来回踱步，忽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老林心头一紧，忙抹掉额头的汗水，向着脚步声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没跑几步，淳于玄就出现在了老林面前，喝问道：“人呢？！”

　　“被、被御史大夫提去审了半夜，已经回来了，可是……”

　　老林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身边一阵风撩过，老林半晌才回过神，他颤抖着低声说：“大人，来不及了。”

　　瞧见狱中东麒侯的模样，淳于玄倒吸冷气。跟随而来的大理寺众臣们也纷纷惊得呆在了原地。

　　不久前还风姿磊落的东麒侯，已变得面目全非。

　　发丝沾血，血迹自额前滑落，滴滴落在泥土中，嘴中也吐出一口一口的鲜血，两手的手指自手掌被斩断，露出森然白骨，除了双脚外，东麒侯已不见人形。

　　“司、马、赟！”淳于玄咬牙，猛地转过身，抽出狱卒的佩刀，眼露凶光，提刀就要去追司马赟。

　　“大人，不可啊！他是丞相大人的人，说不定是丞相……”有人抱住了淳于玄，却慌不择言地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

　　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抱着自己的人，淳于玄恨声道：“不会是丞相，就是司马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