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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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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照着马车,车轮缓缓,其后跟着一队披甲佩剑的精锐士兵。
车厢内,一灯如豆,牧止戈换了一身干净衣衫,面色仍旧惨白,背后伤口虽已包扎,但还是火辣辣地疼。
送牧止戈回去的舒忝白端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车厢内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牧止戈低声轻叹,他抬手想去拍舒忝白的肩膀,在触及的一刹那,他见舒忝白抬起头,昏暗的灯火照着舒忝白混沌的双眸,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丞相打算怎么处置天子?”舒忝白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终是颤抖地出了声。
伸出的手悬在舒忝白的肩头,牧止戈眼中渐渐聚起了一抹不耐的厌烦,舒忝白还是不相信他。
“我说过,我不会废天子。”牧止戈不得不再一次向舒忝白保证。
振鹭山庄的一场戏恰到好处地替牧止戈铺平了道路,而埋伏在水中的精锐也是牧止戈早就安排好的,牧止戈明知这是天子设下的圈套,还是自己跨了进来,其实牧止戈不过是将计就计,最终将天子引入了彀中。舒忝白又怎会不知呢?
“你不信我?”
舒忝白忽然直起了身子,端正地向着牧止戈一拜:“下官只有一个请求,丞相摄政,但不得废天子。”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会废天子!”牧止戈强压的怒意终于喷涌而出,他挥手掀翻了面前的茶水,泼了舒忝白一身。
舒忝白平静地垂下头,用手将身上的茶水掸掉,凄然一笑:“下官告辞。”
言罢,舒忝白挑开车帘,在牧止戈的怒视下跳下了马车。
跟在马车边的顾北捷向舒忝白伸出手来,笑微微地说:“小舅舅,我送你回去吧。”
舒忝白点点头,搭住顾北捷的手,跃上了马。
一抖马缰,马蹄踢踏,马上两人披着一池的星辉离牧止戈的马车越来越远。
竹莲见顾北捷带着舒忝白离去,想要去追,转头见青晗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竹莲心中暗叹,终是没有追上去。
舒忝白一身疲惫,仰躺在榻上,望着屋顶发呆。
从不下厨的顾北捷亲自煮了一碗粥,端到了舒忝白的面前:“小舅舅,明日你若不想上朝就不去了。”
今日振鹭山庄一事纵然令舒忝白身心俱疲,但他一日为越朝之臣就一日要效忠于大越的天子:“我得去,我不去,陛下怎么办?”
“他想杀你啊!”顾北捷丢下碗,凑近舒忝白,“小舅舅,丞相若是废天子,我最先赞同!”
“啪!”一声巴掌声响起,顾北捷右脸颊映上了红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舒忝白,冷厉光芒渐渐聚在眼中。
“就算你打我,我也要说,这个天子不值得你用命护,他就该废掉!”
“你!”舒忝白再次扬手作打,顾北捷不躲不避,竟将脸伸向了舒忝白。
手悬在半空直颤抖,最终舒忝白痛苦地收回了手,指着门口,冷冷地对顾北捷说:“你回去吧。”
将装了白粥的碗放在了舒忝白身边,顾北捷听话地站起身:“小舅舅你吃一点吧,明天才有力气上朝。”
舒忝白转头过去,不愿再理顾北捷。
顾北捷无奈摇头,转身离开。
月上梢头,却将这个世间照得冷冷清清。
天子紧紧地抱着被士兵们架起的高晋不撒手,哭喊着:“阿翁!你们凭什么带走阿翁!放手!朕命你们放手!”
早一步赶回夔都的司马赟袖着手,冷冷地看着分离的场面,毫不动容。
“陛下,您若是安分守己,就不会连累他人。”司马赟缓缓地向着跪倒在地上的高晋走去,他声音阴沉而冰冷,犹如一把匕首,准确地扎入了天子的心脏搅动着,“您啊,是得了便宜就卖乖了。丞相恭敬地礼待您,您却不能像张严在时那样安分,白白糟蹋了丞相待您的真心,这是陛下你逼的,休怪任何人!”
天子痛哭流涕,凄惶地喊道:“朕错了,朕不该怀疑丞相,不该设计要杀丞相,一切都是朕做的,求丞相放过阿翁,朕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没有阿翁……”
俯身蹲在了天子面前,司马赟握住了天子拽住高晋的纤细手腕,他手中稍一用力,天子吃痛,立刻松开了手,同时间,高晋被士兵们脱离了天子几步。天子要起身去够高晋,却被司马赟死命地扣住了手腕。
司马赟用力将天子的手向后一甩,天子惯力往后跌坐,又离了高晋几步远。
“陛下,您还有什么资格与丞相讨价还价?若非丞相不想背负弑君之名,您的命也就终结于今晚了!”司马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鄙视着泪流满面的十七岁天子。
清辉照耀下,天子脸上仍带着稚嫩,但他的心思已愈发成熟,可以算计人的性命了。
“明日早朝,望陛下别迟了。丞相受了伤,等不了太久。”司马赟拂袖转身,身后跟着的士兵们将毒哑的高晋拖着,渐渐消失在紫宸殿的月色之中。
空旷的大殿内,只传来天子低低的啜泣声,守在殿门外的内侍们兀自垂头,犹如石塑。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面色惨白却昂首站在朝臣最前方的牧止戈。
坐在御座上的天子垂着头,神色恍惚,失了魂魄。
一改昨日冷厉,司马赟跪在地上恭敬地向天子道:“东麒侯与莫元楠罪行重大,应交由三司会审,谋逆一罪,当夷三族。”
听见司马赟的声音,天子浑身一颤,心道东麒侯是他的亲舅舅,若夷三族,他也算在内。如今他虽坐在皇位上,可命运早已不在他自己手中,他是俎上肉,只等牧止戈挥刀。
“东麒侯镇守东塘关多年,多次击退来犯的东方七国。张严在时,东麒侯亦屡屡弹劾张严,维护皇威。昔年太宗之时,安怀王谋逆,太宗不忍亲族相残,软禁安怀王直至其去世。臣认为东麒侯以功抵过,革其爵位,收其封地,解其兵权,将其与族人软禁于夔都。”舒忝白卸去了昨日的颓丧,他驱步上前,郎朗而言,气势不减。
牧止戈看着舒忝白,竟微微笑了起来,心想张严掌权时,舒忝白就是这般无畏无惧地维护着天子吧。
听得舒忝白出声,天子恍然记起还有一个一直护着他的人,他心里泛起一丝希望,可当他与舒忝白对视时,却瞧见了舒忝白眼中难掩的失望与悲伤。
希望散去,天子知晓,舒忝白不过是为了东麒侯而求情,非是为了他。
“舒尚书所言差矣,就因为东麒侯位高权重,更该杀之以儆效尤。”司马赟侧头阴恻恻地看着舒忝白,“若此次放过东麒侯,难免日后不会有人效仿,只有杀了他,夷三族,才能震慑天下!”
“御史大夫所言甚是。”安静的朝堂忽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这其中还有顾北捷。
舒忝白诧然地看着群臣,又看着顾北捷,最终将目光转向了牧止戈,对方还是没有出声,似今日朝会与他无关一般,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等着。
胸口猛地一窒,寒气上涌,舒忝白剧烈地咳喘起来,嘴角溢出了血迹。
牧止戈仍是看着,不动不说。顾北捷亦是跪在原地。
直到天子慌乱地让人传来太医来,扶着舒忝白去诊治,诸臣才缓缓地站起了身。
“陛下,请下旨。”一直未出声的牧止戈淡淡地说着,就似是在说一句寻常的话。
顾北捷望着天子,见天子直打颤,嘴角浮现一抹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