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12、第十一章

　　窗外鸟鸣清脆，春和景明。

　　书房内的人无暇欣赏美景，手提朱笔，低头看着纸上列满的名字，皱眉思索，就在他要落笔之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司马赟将纸倒扣在桌上，放下了笔。

　　许斌跑进司马赟的书房，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大事、大事不好了！”

　　司马赟抬头瞪向许斌，惊得许斌将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低头不敢去看司马赟。

　　“好与不好不是你来判断的，尚书台那边怎样了？”司马赟有些不耐烦。

　　揣测着上司的心思，许斌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淳于玄与裴垣两人与诸士子论辩，已无人敢应战了。”

　　“淳于玄和裴垣？”司马赟如枯井的眼眸里掀起波涛，他向着许斌走去，及至许斌面前，司马赟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斌事无巨细地将尚书台门前发生的一切告知司马赟，司马赟愈听脸色愈沉，许斌观察着司马赟的脸色，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大人，如今闹事的世家子弟都被裴垣才华折服，寒门士子也对淳于玄刮目相看，这该如何是好啊？”许斌抖抖霍霍地问道。

　　司马赟阴沉着脸，许久后，他忽然讪笑一声，自嘲道：“是我算错了舒忝白，他竟然会将两个得意门生推出去替他出面，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许斌讶然地看着司马赟，而后又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琢磨着是不是要将另一件事告诉司马赟。

　　睨了眼头快垂至地面的许斌，司马赟提起对方的肩，将人拉直，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冷声道：“还发生了什么？”

　　许斌被司马赟提着，心头一哆嗦，脱口道：“尚书台放出话来，以后每年都会在士族和寒门中取士，而自明年春日起，要对朝中任职满一年的官员进行考核，凡失职怠政者，罢免官职。”

　　“恩威并施，我真是小看了舒忝白。”司马赟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嫉妒。

　　“大人……”许斌瑟瑟，司马赟脾性难测，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怒意。

　　司马赟松开手，冷笑：“那些世家子弟都是血气方刚之辈，容易挑唆，也容易折服，经此一次，再想挑拨他们对付舒忝白是不可能的了。尤其又有淳于玄出面，只怕士族那边一时也不会再掺合进来了。”

　　“那就放任舒忝白如此下去吗？”许斌不安地问。

　　“士族不行，还有其他人可以帮我们办事，只要天子自愿让出帝位，舒忝白又能如何？”司马赟摇头。

　　许斌惊诧地看着司马赟，片刻后司马赟向着他挥了挥手，许斌求之不得，连忙躬身退下。

　　待许斌走后，司马赟重新走回了书案前，将倒扣的纸翻了过来，提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划掉了高晋的名字。

　　顾北捷跟着舒忝白坐上了回府的车辇中，他笑眯眯地对舒忝白伸出了拇指，赞叹道：“小舅舅你这一招真是高啊，既安抚了寒门，又维护了士族，还开了选官任官的先河，舒尚书你已是士族和寒门士子中的领袖了。”

　　“领袖淳于玄和裴垣做就行了，大越若要强盛，还得看这些年轻人。”舒忝白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高兴于选拔了许多年轻的后生，大越的朝堂日后定会生机勃勃。

　　顾北捷嘟囔了声：“小舅舅你还没过而立之年呢，也就比我大了六岁。”

　　“可我的身子撑不了几年的。”舒忝白似乎像是在说平常事一般，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太医说了，只要你安心调养，依旧能长命百岁。小舅舅，有些事能交给我就放心交给我，好不好？”顾北捷倒是不乐意地板起了脸。

　　舒忝白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北捷，对方已不是牵着他衣袖，喊着“小舅舅”的孩童了，顾北捷的眼眸里的光彩逐渐璀璨耀眼，那是已经能振翅翱翔于天的人才有的神采。

　　一转眼，顾北捷都已经这么大了。

　　“小舅舅……”

　　“我累了。”舒忝白避开了顾北捷渴望的眼神。

　　顾北捷心里有些失落，却仍是笑着坐到了舒忝白的身边，伸手揽住了舒忝白，将对方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不习惯如此亲昵，舒忝白想要离开，却听见顾北捷在他耳边说道：“小舅舅，我会照顾好你，保你长命百岁的。你累了，就先睡一觉。”

　　早就知道顾北捷的性子，舒忝白不再抗拒，靠着顾北捷的肩头，合上了双眼。

　　车辇抵达舒忝白的府邸，车夫挑开车帘要唤舒忝白与顾北捷，顾北捷手指贴在唇边，向车夫示意噤声，车夫心领神会，合上了车帘。

　　将睡熟的人小心地抱下了马车，顾北捷眼角余光一瞥，见另一驾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前，牧止戈正站在马车旁，看着他们。

　　顾北捷扬起嘴角，当做什么也未瞧见，抱着舒忝白就要往府内走。

　　被顾北捷抱着的人在此时醒了过来，见自己被人抱着，舒忝白挣扎着要顾北捷把他放下来：“我还没虚弱到连路都不能走。”

　　顾北捷没松手：“抱都抱了，就让我把你抱进去。”

　　“放我下来。”舒忝白拒绝。

　　“牧止戈可以抱着你，我就不可以？”顾北捷又瞥了一眼已经抬脚向自己走来的牧止戈，抱着舒忝白的手愈发地扣紧。

　　舒忝白察觉顾北捷是不愿将自己放下，还要挣扎，就见视线忽然又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另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腰。

　　“丞……”

　　“你放手！”顾北捷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对牧止戈说道。

　　牧止戈上前一步，胳膊肘稍一用力，顾北捷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舒忝白就落入了牧止戈的怀中。

　　“你卑鄙！”顾北捷见人落在了对方怀中，恨声骂道。

　　牧止戈欣然一笑，对顾北捷的骂声充耳不闻，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绯红的舒忝白，朗声大笑：“原来舒尚书竟如此害羞。”

　　“丞相莫要与我玩笑，请将我放下来。”舒忝白定了定神，说道。

　　牧止戈缓缓地松开手，将舒忝白放了下来：“舒尚书，你该怎么谢我？”

　　顾北捷上前一步，横插在舒忝白与牧止戈面前。

　　站在顾北捷身后的舒忝白向牧止戈回道：“多谢丞相。”

　　越过顾北捷，牧止戈与舒忝白目光相交，而后牧止戈一卷衣袖，当先迈进了尚书府内。

　　顾北捷瞪着牧止戈的背影，委屈地对舒忝白说：“小舅舅，你为什么要谢他？”

　　一个头两个大的舒忝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刚还说自己长大了要替我分担，现在又耍孩子气了？走吧，站在街上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