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11、第十章

　　尚书台前，乌泱泱地围了两拨人：一拨人衣着光鲜，每个人皆趾高气昂；一拨人衣着朴素，每个人都神采飞扬。

　　两拨人被一队士兵隔开，只能以目光相互交锋。

　　顾北捷今日不当职，他简单地束了个发，白色抹额下，澄亮的双眸里蕴满了光辉，他微微扬起嘴角，兴味盎然地看着两拨士子，与一旁穿着一身铠甲的赵卓说道：“除了张严处斩那一日，夔都就再没这么热闹过了。”

　　看了一眼顾北捷，赵卓觉得顾北捷这句话渗人得很，而后他压下了心中的一丝惶惑，也笑道：“今日是入选士子任命的日子，也是新年后的第一件大事，自然要热闹些。”

　　“热闹归热闹，看一些人的样子，不像是来凑热闹的。”

　　“希望别闹大了。”

　　与此同时，尚书台内倒是安静。

　　舒忝白近前站了两个人——淳于玄和裴垣：前者春风得意，而得了魁首的后者则显得有些紧张腼腆，但裴垣的双眼熠熠生辉，藏着巨大的喜悦。

　　对于今次擢选的这些后生们，舒忝白非常满意：“大越得诸君，是大越之幸，望诸君能竭尽所长，助我大越一统天下。”

　　“学生们谨遵老师之令。”数十位士子一齐作揖而拜

　　这些士子皆由舒忝白亲自录用，自是舒忝白的门生。

　　舒忝白站起身来，长揖回礼，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大、大人！”急促的喊声打断了尚书台内融洽的气氛。

　　刚直起身的淳于玄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裴垣惴惴地看着奔进厅内的小吏，不敢大声喘气，直到听小吏说完，裴垣惊讶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看着舒忝白。

　　身在朝中数年的舒忝白镇定自若地挥手让小吏退下，他先是看了一眼沉着而处的淳于玄，而后又看了一眼讷讷不安的裴垣，笑着问二人：“刚你们也听见了，尚书台外士族子弟与寒门子弟争执不休，士族子弟认为这次策录只取了士族子弟七人，寒门子弟录了二十九人，是尚书台故意打压士族门阀，认为不公。寒门之子则认为士族子弟轻视他们。两方已在尚书台外争吵不休，起了争执。本官主持策录，无法出面，二位乃是此次策录第一二名，一者出身士族，一者出身寒门，由你们出面处理，最为妥当。”

　　话音刚落，淳于玄便昂首向前，当仁不让：“淳于玄愿替老师分忧。”

　　站在淳于玄一旁的裴垣低眉思索，没像淳于玄那般立时应声。

　　瞥了一眼裴垣，淳于玄催促道：“裴兄还在犹豫什么，若连这些士子都劝不住，以后还如何御官员，治天下？”

　　裴垣抬头回视淳于玄，见对方眼中并无轻视之色，想刚才那话应是出自真心。裴垣定神压住了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转过身来，正色回道：“学生也愿替老师分忧。”

　　“那就劳烦二位了。”舒忝白相信他选中的这俩人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淳于玄大步跨出尚书台，一卷衣袖，负手站定，俯视着左手边的士族子弟，扬声问道：“你们有何不满？”

　　淳于氏是仅次于舒、顾两家的世家门阀，许多年轻的世家子弟皆以淳于氏马首是瞻，如今淳于玄出面，有些跟随淳于玄多年的世家子弟打起了退堂鼓，不再多言。

　　有些却没那么好相与，叫嚣道：“淳于玄，我等敬重你淳于氏，不愿与淳于氏起冲突，今日我等来是要向尚书台讨公道，为何要将我世家子弟拒之门外，而录了近三十名寒门士子？我朝世族大家哪一个不是累世的功勋，如今尚书台重用寒门轻世族，是想将我们先祖们用命换来的功业，拱手让给这些蝼蚁吗？”

　　这话说得颇为轻蔑，顿时激起了寒门士子的不满。

　　“你说谁是蝼蚁？”对面的寒门士子愤怒地喊道，“累世功勋又如何？大越如今四面环敌，诸侯不朝，不尊天子，各自为王，如今的局面不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造成的？”

　　“至少我们先祖守护过大越，你们的先祖呢？”

　　裴垣比淳于玄慢了些脚步，他刚跨出尚书台，两边士子已经吵得天翻地覆，吓得他不觉要往后退，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大人可要站稳了，你若连尚书台的台阶都站不稳，崇阳宫的台阶恐怕连迈都迈不上。”顾北捷笑着抓住了裴垣的手，没让裴垣再往后。

　　裴垣一愣，他明白顾北捷话中的意思，看了一眼顾北捷，裴垣觉得对方眼眸中似蕴星辰，忽然裴垣感觉自己心底的惧怕瞬间消失不见。

　　“在下明白了。”裴垣站直了，稳步向前走去。

　　“裴垣！”有寒门士子一眼就认出了裴垣，高兴地挥着手，“裴垣，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了，得替我们出头！”

　　“是啊！是啊！”一群寒门士子连连应声，他们已将裴垣看成了领袖。

　　裴垣生性害羞，腼腆地笑了笑，声音却是平静：“诸位若信得过我，能否听我一言。不论寒门子弟亦或是士族子弟，皆是想报效朝廷，朝廷了解诸位拳拳之心，故而才开取士之政。舒尚书出身大族，秉公持正，取士并无偏颇，若舒尚书真有意偏袒寒门，淳于玄不会名列第二。”

　　“哼，说得好听，舒忝白胳膊肘早拐去了寒门。”有士族子弟不忿道，接着士族子弟们连连应和，裴垣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说来说去，你们不过是不服气寒门子弟比你们优秀罢了，你们不服，来辩就是！”淳于玄出身士族，最是了解士族子弟心中所想，他佩服舒忝白的决断，让自己与裴垣一道出来安抚这些士子。

　　裴垣也道：“你们问，我答。”

　　寒门子弟纷纷向裴垣投以敬佩的目光。

　　顾北捷靠在尚书台的门边，悠然地看着淳于玄与裴垣，嘴角悬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舒忝白选中了淳于玄与裴垣，正巧将寒门子弟与门阀士族都收到了手中。

　　只要淳于玄与裴垣能够将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间的纷争解决，舒忝白就等于将越朝持续了百年的士族与寒门间的对立瓦解了，也同时将这两股力量牢牢握在手中。

　　赵卓不知道顾北捷在高兴什么，只觉得顾北捷的笑太过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