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外》妆非妆

8、第六章 变数

　　我不顾疼痛蹲下身，看着他那半边脸，心中的愧疚像是那止不住的血，一直在往外涌着。情不自禁地，我伸出手，用我的柔荑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半边脸，生怕弄疼了他。“为什么？为了我，你值得吗？”湿的是眼眶，痛的却是心。
　　“别……别哭。为了你，什么都值得的。”他像是丢了魂似的，安慰着我。
　　泪水却不争气地往外涌，为什么。应该是我安慰他吧，王雪瑾！你这个累赘！愤恨地锤了锤自己的膝盖，却碰到了伤口。
　　“啊！”
　　“谨儿！”伴随着尖叫的还有胤禩的担忧。
　　出口的灌木丛似乎动了动。我却没有发现。
　　胤禩拥住我，轻柔地掀开裙摆，在看到绷带时，我感觉到他的手厉害地抖了一下。“谨儿……”他不敢置信地叫道。
　　“不碍事，刚刚太医看了的。”
　　“你受苦了……”
　　我不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他在心疼我。这就足够了。我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身后是四阿哥转身那木然的背影，以及地上那几滴泪水……
　　胤禩就这样在御花园跪了一宿，而我就这样陪了他一宿。第二天清晨，原来避免康熙来查访，胤禩硬是把我赶走了。
　　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家门口了。
　　“公公，您让我进去吧。”
　　我一惊，是谁在八爷府门前大吼大叫，又立马平静了下来。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冬阳扶着我下了马车。如花一转过头，眼神就牢牢地锁住了我。我站在马车前，她站在大门口，我俩都一动不动。她宁愿向太监低头，却不肯向我低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只是不知道这股力量是正还是邪，她对我似乎充满了敌意。此时我站在马车前，看着她和背后的八爷府，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她才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而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本不该属于这里……这种幻觉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我不能，亦不愿这样。胤禩正等着我去救他。
　　别开了目光，我大踏步向前走去，与如花擦肩而过。“胤禩……八阿哥怎么样了？”她终是遵守了女子该遵守的，只唤胤禩为“八阿哥”。我冷笑，既然那么喜欢他，就应该放手去追，八阿哥……连个称呼都改不了。
　　“他很好。”我巧妙地回答了她。既让她感到欣慰，同时也警醒她，不必再多关心八阿哥的事了。只看她是否领悟到。
　　“……那就好。”她顿了很久，才简短地回了一句。我却是一愣，她似乎，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敢爱敢恨的如花了。难道这个难得的不羁的女子，也被这所谓的封建制度扼杀了吗？
　　“你告诉他……”她又开口说话了，我却疑惑，什么话还需要我替她转达的吗？“我要嫁人了。”
　　这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砸在我的头上，好像是我要嫁人了一样。再转过身去，如花已经不见了身影。只看见远处她奔跑的背影，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身躯。霎那间，觉得那背影好渺小，好渺小，一根食指就能把她挡住……就算再爱他，也无可奈何。
　　自古以来，封建社会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那些女子却没有任何怨言，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一样。如花既然爱着胤禩，又为何要放弃他，去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我一步步地往屋内走去，可这每一步，都特别沉重，仿佛只要踏错一步，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谨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十四阿哥，他来这里作甚？我寻着声音转过身去，他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我。“八哥他……”
　　我适时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仅仅三个字，就吞掉了他所有的话。不过我奇怪的是，四阿哥昨晚就知道了，他为什么现在才知道？他不是跟胤禩向来走得很近吗？
　　“昨晚我去看了八哥了。他……”
　　我在心里讥笑，骗人！他大概料不到昨晚我也去了御花园吧，不然也不会编出这么个谎话来骗我。目光只是撇到这院子的墙壁，很厚，很古老，也很深……即使在这四合院内，也有谎言，更何况在皇宫里呢？每个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撒谎，甚至去杀人。但是一旦不能为王，便只能为寇。
　　皇宫就像一个赌场，里面的每个人都拼了全力让自己赢，赢了便留芳百世，输了不但遗臭万年，还要赔上自己的这条命。这里的每个人，我都不懂……
　　我故意做出一副很累的样子，希望他看出来。
　　“谨儿，你怎么了？”他果然察觉到了。“我有点累了。”“那你先休息吧，这几天，你要辛苦了，你知道，八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也就在那一瞬，他转过身的那一瞬，我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这院子似乎少了什么。抬头仰望天空，昨天下了雨，今天却又变晴了。是否这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阴晴不定。什么时候，胤禩才会有他的晴天呢？我好累，这样虚假地活着什么意义也没有！我很想大声喊出这句话，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我似乎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温暖……似乎好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温暖，如此久违。我的意识告诉我，我躺在床上，然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只要一睁开眼睛，我就会继续坠落在无底的深渊中。宁愿现在被崖边的那棵大树这么托着，也不要活在痛苦中！
　　黑暗之外，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一双冰冷却又温暖的手覆在我的额头，一双关切眼神的点点注视。过了好久，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咆哮声，一群人的求饶声，还有，低语声和哭泣。
　　这些声音，似乎在催促着我，要我快些醒来，似乎在努力砍断那一棵树。
　　我还是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