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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空留左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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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早晨阳光格外明媚。像教堂屋顶的那一束光,可以穿透万事万物。
我蜷腿蹲坐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身体,抬头看窗外晨曦中,柔和的渐渐苏醒的树木和飞虫小鸟。
宗唐说好要来送我去学校报道。昨天夜里我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早上很早就醒来。卫生间的镜子里,赫然出现一张苍白无光的脸,眼皮肿胀,眼睛下两抹青痕,披散的头发把脸衬得更加消瘦。我惊恐得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我自己。从医院回到家后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我曾多次尝试,惴惴不安的移动到镜旁,却仍然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你愧疚吗?你自责吗?你不安吗?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干什么?我无从面对眼中的灼灼询问。最终,那面我家祖辈留传下来的,照人很漂亮的镜子,被我用浴巾遮挡住了。
今天要出门,迫不得已找来把木梳,把头发捋顺了扎起来,清理自己。把头发拢起之后,我看见左边耳垂上的蓝宝石耳钻,它无声无息的长在了我的耳朵上,不疼不痒没有感觉。当它露出来,熠熠生辉的蓝光,生生晃出了我的眼泪。心被撕扯的生疼,无法挽回的局面让人生不如死。我无法自持的站在镜子旁,任凭眼泪簌簌而落,指甲把手腕掐出血印仍抑制不住我的流眼泪。直到宗唐有节奏的轻叩我家的大门。
他真是准时!我抚顺前额的头发,抹一把脸上的眼泪,去开门。
“宗唐!”我抬眼看他,目光一闪而过,轻轻的打招呼。这个挺拔消瘦的男孩越发成熟,似乎要踏入到成人的世界里。他已离去,却还是孜孜不倦地容忍着我蛮不讲理的样子,容忍着我的固执,我的冰冷,容忍着不该他容忍的一切。
他的做法证明了他等得起,陪得起,牺牲得起。可是宗唐,我并没有在等你。你的离开,是对你我的解脱。
“你怎么了?”他看出我是哭过了,上前关切寻问。
“没事。东西就这些。我们走吧。”我指了指堆在门口的一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背包。
他沉了下脸,走过去,单手背上背包,提起箱子问我:“你再想想落什么下东西没?”
我拾起压在箱子下的清单又看了一遍,说:“没有。”
“钥匙给我!”他用钥匙细心的把门反锁好。“以后记得一个人在家时,要把门锁好。不要一敲门就开,看一看是谁。”他总是能发现我的各种问题。
在马路边找出租车时,他把箱子放下,认真的问我:“小维,一个假期了,你有答案了吗?”
我站在炽热的阳光下,看着车水马龙生川流不息的街道一下有种,我应该抛开过去,去尝试崭新的生活的冲动。
“我会慢慢适应的。”我想了想说。
这种回答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答案。我连一丝希望都不愿给他。他对我的回答没有表示出生气或任何不满。我总是这样,永远都活在犹豫和矛盾中,没有一个直接答案,禁忌太多洒脱不得。殊不知我这个样子,总是在不断伤害着那些爱我的人,也反复的折磨着自己。若干年后我方才懂得,不过二十出头的宗唐,竟有出乎意料的强大内心,去包容忍耐那个因伤害,打击,缺少温柔关爱而拒绝一切的,残破不堪的我。记忆中他从未抱怨过,有时甚至连说教都省略掉,只是用静默来表示理解。
若干年后,我突然想起,好奇问他,那么冷漠没有人情味的,讨厌的夏子维,你怎么能那么护着她?那么爱她?
他说,你看不见你自己那股,自顾自的美丽,而我懂得欣赏。每次在唇齿间轻念你的名字时,我的心都变得柔和温热,我会眼含笑意的看着你的身影在我眼前出现。我似懂非懂,人最看不清的无非是自己,和你最爱的那个人。
。。。 。。。
他听完我不咸不淡的回答,没再说什么。他永远都要做那个细心,沉稳,内敛,周到有涵养的宋宗唐。
“你父母知道你今天开学吗?”他把手遮在我的额头前给我挡太阳。
“我不知道,我给他们发过信息。”我低着头,边说边看自己并在一起的脚。曾几何时我无语言说,只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张一合,像在回答心中不断呐喊的疑问。
“小维,别这样。你应该和他们好好谈谈,大人的苦衷有时是我们理解不到的。”他望着远方挺认真的说。
这是宗唐第一次和我谈我父母的事。或许他说的有道理,或许他的经验教过他这些,可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我那名存实亡的家庭。父母背道而驰,我与父母相斥,他们有他们的无奈,可谁又为我考虑过?我们是射线,出于一点却奔赴不同的三个方向。我妈是审判长,我爸是陪审员,那么我呢?我就是坐在席下,等着听一锤落定的那个。我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我坐以待毙。我被失去了家回家的路,穿梭在这个冷冰冰的空间中。无依无靠之后,最先学会的就是保全自己。排斥一切,紧张一切,关门关窗,把自己锁起来。我怕了,我疼一次就够了,我不再相信父母,不再相信家庭,更不相信爱情。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今天我不想说。”
“喏!”一个棱角轻轻戳着我的胳膊肘,他递给我一盒牛奶。
“我不要喝。”我讨厌早上吃任何东西,尤其是牛奶。那东西会在我胃里结块,一上午都堵得难受。
“不行!”他喝斥我。
他不知道这招对我来说有多管用,我就属于天生犯贱的那种人,只要一骂,我就乖乖听话。灾难喝,我也拿过牛奶一口接一口的喝起来。
我们坐了很久的车,一路从阳城的中心颠簸到市郊才抵达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