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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如归去(1) ...

  •   朝霞夕阳转眼晃过了数日,亦不见任何流言蜚语,明王府里除了秦素盈一位王妃,亦没有别的女子了,所以,日子倒也清闲自得,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若还是在闺阁之中,整日也不过是绣绣花弹弹琴,偶尔走神,不小心,针刺入指尖,溢出的一滴殷红的血,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阵恶心。

      如今,秦素盈只期盼着明王晚些回来,或者带着一个他心爱的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这才是他深爱的女人,让秦素盈成全他们,她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然后,永远永远的离开这里。

      离开?这是在认识他之后,她每天都在想的,盘算的事,始料未及的是,最后,离开的只有自己一人。

      离开,是她还爱着他,却又无法不去恨他,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秦素盈撑着脑袋,朝院落中正做女红的梅姨问道:“梅姨,除了京都,你去过别的地方么?”

      梅姨沉思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眸底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伤痛。

      “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了,梅姨跟我一起走好么?”

      梅姨极快的摇头,紧紧握住秦素盈的手,很焦急的样子,想说些什么。

      “梅姨,如果我不走,迟早会死的。”秦素盈反手握住她的,望着远处随意飘落的柳絮,人生如萍,不如归去。

      “作为女儿,我不孝,瞒着父亲真相,不愿做皇后,作为妹妹,我不友爱,利用二哥哥的疼爱,迫使他不为难皇上,作为妻子,我不忠,一个残破的身子怎么为人妻,这一切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爱他,我无怨无悔,因为我明白,爱到深处或许就不能问出处,什么王权富贵,什么婚姻礼法,通通不要,不顾,明知不可为而为了,只要他同样爱我就够了,就好了,可是… …我错了,不是所有的真心都会有回报,不是所有的爱都有以后… …”秦素盈心里非常委屈,仅仅是委屈伤心,却没有恨。

      恨,也仅有那一刻的惊诧。她还是爱他,即使多么不想承认这一点,她还是爱他的玩世不恭,爱他的桀骜不驯,爱他的如水微笑,可是,他太危险了,太可怕了,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她只能躲的远远的。

      映月躲在墙角处,思量许久,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于是,软硬兼施的拖着秦素盈一起去了郊外的宝华寺上香,一路,两人各怀心事,皆是无话,偶尔,秦素盈会挑起帘子,眺望,失神。

      天空堆积着一簇簇轻薄的云朵,乌沉沉的,像是被潮气沤过之后棉絮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迎面袭来的寒风刮过树梢,小道两边的树枝唦唦作响,柳絮纷飞,大团大团落在湖面,迷离缠绵的让人忍不住爱到心里去。

      映月扶着秦素盈下了轿子后,上香的人不是很多,两人慢慢行至大殿,秦素盈跪在蒲草团上,十指合一,想了很久,却不知道该跟菩萨求点什么,想了想,轻轻一笑,转身正欲离去,余光触到桌案上的签盒,好奇心使然,走了过去,握住签盒,轻轻一晃。

      秦素盈捡起竹签看了一眼,上面是娟秀的小楷字,细细的写了八个字:“缘既是运,份便是劫!”

      “什么意思啊?”映月歪着脑袋,瞅了半天,她只认得缘份两字,以前她的阿姐常常写的就是
      这二字,映月一直记得,拽着一侧敲木鱼的小师傅,非逼着其解释这话的意思。

      小师傅无奈,接过秦素盈手里的竹签,挠了挠光秃秃的小脑袋,道:“哦~~这个我知道,前几日一个男施主也抽到这一签,方丈解签时,我在一旁听到了。”

      “别啰啰嗦嗦啦,快讲~!”

      秦素盈瞥了眼急躁的映月,她知道映月是北朝的人,性子直爽,不拘小节,总是一点点教导她温婉柔顺,如今,还是不见半分效果。

      小师傅想了想,道:“方丈说,他和她此生此世有缘,可以相遇相爱,最后却不能在一起相思相守,若强要缘分,会给彼此,或更多的人带来劫难,难以两全。”

      “难以两全… …”秦素盈淡淡一笑,如果非要有人为此而付出生命,那么一定是自己。

      “你再胡说,小心本姑娘割了你舌头~”映月恶狠狠的瞪了眼小师傅,威胁道。

      小师傅一脸无奈的样子,躲在秦素盈的一侧,深恐映月一个不自制冲上来,糯糯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师傅还说了句… …”

      “再讲的这么惨兮兮的,小心我…”

      小师傅极认真的想了想,朝秦素盈说道:“那个男施主听完后,跟女施主一样,笑了笑,临走前,问方丈说,如果非要在一起呢,方丈想了想说,世事难料,签不过是预言罢了,不值得尽信,不过如此给不了又想要,不能接纳又放不下的感情,或许进一步就能真正拥有,退一步就咫尺天涯,但倘若进退两全,长此以往,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相互折磨,方是稳妥。”

      秦素盈乍听闻这一说法,几乎快要骂出来了,不过仔细想了想,又觉得甚是有理,就是如此,不能完全的心悦臣服,亦不能彻底的恨到骨子里,那么只能陷于这种想爱不能爱,想恨又舍不得恨的折磨中,折磨,是唯一稳妥的相处方式了。

      出了大殿,秦素盈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险些踩空摔了下去,映月从旁轻轻扶着她,走到轿子旁,亦不松手,笑着道:“小姐,我扶你。”

      秦素盈稍稍颔首,只觉腰间一阵酥麻的感觉,继而传来针刺般的疼痛感,坐在轿中后,头钝重无比,眼皮厚的抬也抬动,慢慢地,她阖上眼。

      当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阳光洒满全身,马车一颠一颠的正快速疾奔,秦素盈伸了伸腰,依旧使不上力气,于是,又复躺着不动,阳光下,她孤清的有些恐慌… …寂寞孤独深深地萦绕在周遭,挥散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马车停了下来,是一个年轻男子掀起车帘,瞧了眼秦素盈,见她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自己,于是,微微侧首,放下帘子。

      “等…下,”秦素盈发现自己好久不曾讲话,嗓子干哑的极其难听,于是,清了清嗓子,方又说道:“你是谁?强盗还是采花大盗?劫财还是劫色?”

      男子闻言,掀起帘子,摇了摇头,道:“安心躺着,到了便知。”

      “孤男寡女的,你说我能安心么?”秦素盈没好气道。

      男子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看秦素盈,一直低垂着头,道:“哦~~我还没成亲,都不担心,你就安心吧~”

      秦素盈呵笑一声,道:“敢情我成亲就不用顾及了?你不知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和清白么?”

      男子蓦地笑出声,鄙夷的瞧了眼秦素盈,反问道:“名节?清白?”

      秦素盈觉得讽刺极了,她感觉眼前这个男子什么都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份,甚至和皇帝的纠葛,瞬时,一阵莫名的恐惧深深笼罩在心头。

      当夜,男子带着秦素盈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目的地,虽是有些鄙夷秦素盈,但还是恭敬的扶着奄奄一息的秦素盈下马车,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秦素盈站在马车处很久,亦不见人来,几日马车颠簸,她早已浑身散架,累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四处张望,发觉这是一个极大的营地,四周站满了守夜的士兵,时而不时,还有来来回回巡夜的士兵,路过她身侧时,偶尔会瞥一眼,秦素盈打量着他们的服饰,样貌,绝非自己南朝人的打扮,那么一定是北朝了。

      突然,离她最近的帐子里传来一阵摔碎瓷器的声音,秦素盈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怒气难以抑制的迎面袭来,气道:“每每都是如此冲动,如今南朝王妃也敢绑了?胆子越发大了,长本事了啊,从今儿往后,我不管你了,也别叫我四哥了。”

      另一个急冲冲的声音,随即响起,哀求道:“四哥,我这不是为你好么,这个王妃虽是王妃,可她是南朝皇帝的女人… …往后若是万一,也可用到…”

      沉默半晌后,低沉的男声又响起:“真是糊涂啊你~~,南朝皇帝若是当真在乎她,不出几日,便会寻来,若是不在乎,留着也没用,先且不说这些,若明儿老大那头知道了,父皇跟前,如何解释呢?”

      随后,又吩咐道:“玄秋,去再把她送回去。”

      “四哥~”

      秦素盈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这么来来回回的被人玩弄,想劫持就劫持,不要便不要,立在外头想了片刻,猛地掀起帐子的帘子,走了进去。

      帐内立着三人,除却挟持自己来的一个男子,还有两个陌生的男子,略微年长一些的男子,立在桌案后,秦素盈仔细打量一番,见他眼睛是狭长的丹目凤眼,微微眯起来时,越发显得细长,眉骨是北朝人标准的宽度,衬得眼窝很深,眼神看起来格外的深邃难以琢磨,鼻子是尖尖高挺起的鹰钩鼻子,庞大的面庞,稍稍减少了浓烈的眉毛和冷峻的唇角给人的紧迫感,比起他面前少年的气宇轩昂,竟是另一种说不出的丰神俊逸,唯独双那眸子内无限的深邃,蕴藏的那丝不怒而威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同样,他们两人亦发愣的看着秦素盈,她趾高气昂的走到他们面前,原想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却发现这个四爷气场大的很,她的腿有点软,手有点冷,头有点疼,原本来势汹汹的怒气,被压去一大截,面上却丝毫不肯示弱,冷笑着,道:“就想这么打发掉我么?”

      秦素盈发现四爷一直看着她的脸,就那么明目张胆的看着自己,目不转睛的看着,似乎在寻找一丝破绽,他的目光漆黑而冷冽,不带一丝温度。

      “你不想走么?”六爷元祉反问道,隐隐含着一丝期盼。

      秦素盈瞧了一眼身侧的小小少年,一袭戎装在身,英姿飒爽,只是眉目间那股孩童般的稚嫩之气,还未褪去,为人略显的单纯无邪,元祉目光一直随着秦素盈,同四爷元恪很相似,似乎都在寻找一丝破绽。

      “玄秋,送她走~!”四爷元恪收回停在秦素盈脸上的目光,倏然,下令道。

      元祉下意识的挡在了秦素盈的面前,坚持道:“四哥!”

      元恪转过身,不再理会元祉跟秦素盈,冷冷的命令道:“元祉,不准胡闹,玄秋送她走!”

      深深吸了口气的秦素盈,迈了两步,气势汹汹道:“四爷不会就这么瞧不起我秦素盈吧?想劫便劫,说送走便送走,您该清楚,我父亲乃堂堂当朝丞相,我哥哥可是神威将军,莫说我有个三长两短,单是今日四爷劫持我来北朝,我父兄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一次,秦素盈大声的冲一个男人讲话,她素来学的都是大家闺秀的隐忍含蓄,即便是怨,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喜形于色的,原来,泼妇不是天生的,而是生活给予这么多不公之后,像一种毒素一样,渐渐蔓延于心,像血液里流淌的剧毒。

      “呵~~你父兄?秦素盈,你真以为你父兄疼爱你么?疼爱你,会巴巴的把你送到宫里,嫁给一个怨恨秦家的皇帝么?疼爱你,会和太后一争再争之后,无奈之下将你勉强嫁给明王么?即便你心里再不想承认,你都很明白,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一颗有用的棋子,而现在呢,你已经是一颗废棋了。”

      那些曾经埋藏在她心里的怨言,那些不曾呐喊出来的痛苦,那些让她伤心久久的话语,一股脑的被眼前这个冷漠到几乎无情的男子,赤裸裸的揭露出来。

      元恪转身看着她的脸,一种埋藏在心底的怨毒,一点点扩散出来,冷笑道:“你想说你丈夫是明王,你的男人是皇帝么?那么本王告诉你,你的丈夫在你新婚之夜离你远去,他不爱你,你的男人,他在毁了你清白之后,彻底而无情的抛弃了你,他也不爱你,现在,他或许正搂着你的三姐缠绵… …”

      秦素盈再也听不下去,捂着耳朵,顺在桌案的一角缓缓蹲下身子,哀求道:“够了~~不要讲了,求你不要讲了。”

      见元恪还想说些什么,元祉拦住了他,摇了摇头,道:“四哥,不要折磨她了,不要了。”

      元恪慢慢敛住戾气,看着原本虚弱到奄奄一息的秦素盈,此刻正环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处,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独自舔舐伤口,自怜自爱,他觉得自己卑鄙极了,将积攒多年的怒,怨,恨,一股脑抛在了眼前这个陌生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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