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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离欢 ...

  •   洛霞阁,花残人黯。
      祁心焰望着品毅凝重的背影,怯怯开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起了你说的话,一生气才会这么冲动。我不喜欢你对她好。你,你不可以怪我。而且,她也已经醒过来了,不是吗?”
      端品毅转过身,用陌生的眼神望着她,“心焰,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我都已经答应了你,一直没有踏进澄夕轩半步,你还要怎么样呢?而且,你怎么可以那样对品妍?!”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有些茫然,“我怎么越来越不认识你?你,你还是以前那个祁心焰吗?我记得,以前的你,再骄傲再泼辣,也不曾轻易伤害过别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身边的人呢?难道,难道你不能和她们好好相处呢?”
      不,我不能!端品妍看不起我,而傅宛茵抢走了你!她倔强地沉默。
      端品毅失望了,他举步欲离,祁心焰倏地从背后抱紧他,“品毅,品毅!是我错了!我向你认错!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才可以啊!”
      他忍耐地挺了挺背,“你放心,我不会忘记我们的赌约,这一年我不会进澄夕轩过夜!只是,我今晚实在很憋闷,我要出去透透气。你一个人先睡吧,不要等我。”
      他那么决然的口气,僵冷的完全没有一点感情!他要走,他要离开,他一去就会不再回头!我就要失去他了,祁心焰趔趄了一下,后退,“你,你真的要走?”
      端品毅淡淡地说,“不走又能如何?”他向门外走去。
      她凝视他的背影,颤抖着取过身边的青花瓷瓶,奋力扔向那扇敞开的门!端品毅惊怔住,瓷瓶哗然爆裂,满屋飞溅开来,不待他恼怒责斥,她已飞身抢起一片碎瓷,拦阻住他的去路,而手,竟搁在了自己的脉搏之上!
      他青筋暴跳,“你,你这是做什么?!简直不可理喻!”她惨笑着点头,“品毅,你就当我疯了,当我有病,你可怜可怜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啊!”他生气极了,“祁心焰!我真后悔,怎么当初会追着你不放!你为什么一直这样逼迫我!你逼的我也要发疯了!”
      是,我在逼你!我要逼你!我不得不逼你!因为,我是这样离不开你啊。她不再犹豫,用劲割裂下去!细细的血流迅速涌出,他大惊失色地扑过去,“心焰!心焰!”他的眼底是痛惜的,她满足了,扔掉碎瓷投进他的怀里,原来,你仍然是在乎我的!她埋进他的长衫,瑟缩着,不停的颤抖。
      端品毅讷讷地拥住她,蓦地发觉衣襟已经濡湿。心焰,祁心焰!这骄傲的女子,这挥鞭策马、饮酒如水的豪迈女子,竟然,竟然在哭泣!记忆里,他从未见过她的眼泪!是为了他吗,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啊,为什么,还要如此固执的霸占住他的全部身心呢?他觉得疲惫了。
      或者,有时远离,也比这样倔强的纠缠要欢乐的多,他这样想。

      端品妍笔直地跪到父亲面前,“爹,我一定要去北平念书!”
      二夫人在一旁尖叫起来,“孩子啊,娘怎么舍得你到那么远?!省城的学堂还不够好吗?!”端秉正摇了摇头,一则舍不得这个宝贝女儿,二则那遥远的北平传送来的讯息太纷乱,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听的太多,他不能想象一个接受传统教育的女孩子会被那儿激烈的新时代气息如何同化,那实在是太大的冒险,他绝不容许。
      他威严的目光是断然否定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一次会如此坚决。她竟然以绝食的方式来恳求。端府上下又是乱成一团。子嫣瞅着女儿饿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又气又哭又骂,“都是那个该死的狐狸精!要不是她进了门,要不是她逼着我们不放,品妍怎么会想要走呢?她怎么舍得我这个娘呢?品妍啊,你就这样伤娘的心吗?读书有什么好呢?读书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宛茵拖着虚弱的身体来看望她,只有这时,品妍无神的眼中才掠过一丝光彩。
      告诉我,真的很想去读书吗?是的。一定要去北平吗?是的,这么遥远的路途,你不害怕吗?是的。去了那里还是会想念爹娘还有哥哥的吧?是的。是为了要逃避这里的人吗?是的。不能不去吗?是的。那里真的如此吸引你吗?是的。
      宛茵怜惜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坚决而执着的女孩子,微笑了。那么,就去吧,去找寻你的方向,去找寻你的光明和希望。去那新鲜而充满活力的都市去读书,去徜徉体会这里不曾有过的震荡,去享受完全属于自己的激情与生命,不要再象我们这样,在这闭塞、古老而守旧的宅院里,虚度了我们永不再返的最鲜亮的韶华时光。
      她低低地附在品妍的耳边说,“让我帮你,品妍。但是,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二小姐吃饭了!
      二小姐又开心的笑了!
      二小姐不再提出门念书的事了!-------
      端家大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端品毅也松了口气,自从心焰过门,鸡飞狗跳的事大大小小、纷至沓来,他朝出晚归,生活基本就是洛霞阁和端家管仓两点一线,无奈地守着那个泼辣娇纵的新媳妇,离不开,也离不了。只要一回府,她的眼珠就跟着他转,能怎么样呢,他实在不希望再闹出什么祸端。
      自己这个妹妹也真是够闹心的。不过,品妍灼亮的眼睛总让他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他也说不清。

      一架马车慢腾腾地走在春日的原野。
      车内,品妍激动而喜悦地说,“天哪,嫂子,我真佩服你!竟然想出这样的方法!你真伟大!”
      傅宛茵忧郁地摇摇头,“是么?我担心有一天,你会后悔!会怪我!”“怎么会!”端品妍热烈地说,“从你嫁给我哥的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你!爹做他的生意,大娘喜欢念经,我娘呢,成天是牌局不离手;还有我哥,一天到晚骑马喝酒,也不知道魂都丢在哪里!还带了这么个女人进----------”她停了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傅宛茵轻轻一笑,“你应该叫她嫂子的啊。”她摇头,忿忿不平,“我才不!我只认你一个嫂子!她那么凶,怎么配做我哥的媳妇?!”
      傅宛茵不说话了。今天,她借着去云岩寺上香的机会,帮助品妍出逃离家念书。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离谱了,奔逃的渴望如同一场瘟疫,蔓延了自己,又从自己蔓延到品妍的身上。这样不端淑不知守的自己又怎么配再做端家的儿媳妇呢?
      错了,既然错了,就一错到底吧,勇气之火,总是越烧越旺。

      马车停了下来,品妍一挑车帘,惊喜地大声嚷起来,“少阳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少阳咧咧嘴,大笑,“我们的小妹妹要出远门念书,难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来送一程吗?” 他向宛茵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已妥当。他的身后,俨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四驾马车,还配了两名敦实的车夫,完全可以承受长途跋涉,护送她到达省城的车站。
      殷少阳取出一只小小的铁笼,里面,竟然是一对可爱的松鼠。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吧,品妍笑了,眼睛湿润,“少阳哥!你对我真好!”他宠爱的拉一拉她的长辫,“品妍,小武和阿辉会把你送到省城车站。你到了北平,凭信去找东靖胡同里的睿老师,他们一家是我爹多年的老友了,一定会照应安顿你。”他将一封书简郑重地交到她手中,“要坚强,要保重,要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好好念书,不要让我们担心。”品妍哽咽了,她忽然扑进他的怀中,“少阳哥,你会等我吗?我知道,我不够好,我的心还不够大,所以你不喜欢对吗?”
      他楞了一下,尴尬地说,“品妍,你还太小了。有很多事不懂。以后,一定会有人珍惜你的心,但不是我。”
      我小吗?我不懂吗?难道,我真的看不出你的心所系何方?如果我不懂,那么请告诉我,你的心在哪里呢?你的心里在珍惜谁呢?你那颗坚强的温暖的心,已经被谁所填满?她对着自己说,少阳哥,你的心里,已经深藏了一个人,你已经被她占据了所有视线。

      她抬起头仰望着他,那双黝黑深湛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身后,那清朗的目光越过自己的头顶,默默停伫在自己身后的某一个地方。她回头,望住那婉约绰立的女子,惆怅地叹息。哦,宛茵姐。
      傅宛茵牵着丫鬟晓语的手走到她面前,“品妍,我还想求你一件事。请把晓语带在身边。她只比你大两岁,与我如姐妹一样。她自小便聪明伶俐,这一路有她照应你,我也会放心。只希望以后,让她在照顾你饮食起居的同时,也跟着多多读书识字,我把她就托付给你了。”晓语眼中泛起了泪花。
      端品妍看着她,这样周全细致的安排呵,明明是不忍她独自上路、托付了可亲可信之人一路相伴,却还要婉转相求,言真意切。哥哥,你真的太不该,不该错失了这样贴心的女子呵。
      柳妈在一旁慌张地催促着,“小姐,小姐,时候不早了呢!我们还得早点回府里啊,二小姐还要赶路不是吗?”她已经被他们弄的晕头转向了,帮他们传信、帮他们跑腿,连带着那平日持重的殷管家,都一起掺和到这趟子事上来。天哪,一想到小姐竟然私自把端家二小姐送到大老远的北平去念书,她就慌的连菩萨也不敢拜下去。被老爷晓得了可怎么得了啊。她这把老骨头,真不知道要被这些又可恨又可怜的孩子们折腾到几时方休。

      端品妍轻轻拥抱着傅宛茵,象一个伤心的祈求慰藉孩子。她低声说,“谢谢你,宛茵姐。你也要保重。我哥和少阳哥都是好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我最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真心希望你幸福,你把晓语给了我,我要把最珍爱的银风马送给你,它和墨雷一直是最般配的一对呢。这样,我才能走的没有遗憾。”
      宛茵会心一笑,这早慧的少女啊!她终究还是看出来了,她竟然改口叫自己宛茵姐啊,的确,她其实应该叫另一个女人为嫂嫂的,不是吗?她搂住怀中的微微抽泣的女孩子,“对不起。品妍,我会想念你,听说北平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但愿在那里,你能够追寻到自己的希望!”
      品妍笑了,她带着晓语坐进了马车。
      望着那缓缓而去的车影,傅宛茵不由上前几步,站在殷少阳的身边,目送着她们离去。
      端品妍拨开马车的后帘,依依不舍的回望。薄暮中,那一双并立的璧人向着她微笑挥手,她泪光盈然。少阳哥,再见。宛茵姐,再见。爹,娘,哥哥----------再见。还有,她想起祁心焰,那个刚烈如火的女子,或许,她才是哥哥唯一的媳妇?自己唯一的嫂嫂?那一瞬间,她忽然不再生气,也不再讨厌,那个女子不是一样的好强和可怜吗。再见吧,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庆幸也好,惋惜也罢,都已经远去。其实在那一夜,她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所有的暗痕。
      身后的俪影已经模糊不清,那并帔策马的一双人儿却逐渐清晰,她始终不曾忘记。在哥哥被绑去祠堂的那一晚,只有她独自守候在府外,看见了他们共踏黎明前的雾霭归来。少阳和宛茵,墨雷和银风,他们是那样漂亮而般配的一双一对啊,哥哥,哥哥,是你没有福气吧。是你挽留不住她的心吧。
      伤心的泪洒落,她却是微微的欢喜和明朗,爱是多么奇怪的感觉啊,世间有千万个人,就有千万种缘。她在这里放手远行,无关年龄。只为了早已经了解,也已经看到,那期待的目光唯只为一人而停留,她会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目光,追寻属于自己的停留。
      她含泪而笑。少阳哥,宛茵姐,祝你们幸福。
      这样的离别,难道不是为了明朝更美满的欢聚?!

      憎相会,伤离欢,贪嗔痴缠非所愿。
      心曲不应谱,红尘岂更迁。
      向来痴,理还难,轻剪芳心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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