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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暖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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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妈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烧的第几柱香了。
这些天,澄夕轩是从未有过的热闹。端老爷皱着眉头来了,大夫人挽着佛珠来了,二夫人也来了,不仅把那个新迎进门的祁家大小姐大骂一通,还送了很多补品,说是多亏小姐护着,虽然小品妍受了惊吓,但总算没被伤到;品妍小姐也来了,她怯怯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嫂子,哭个不停,好容易才劝住;甚至连殷管家,也立在远处张望,持重而颇有些忐忑的向小姐问好。除了那个该死的伤害小姐的祁心焰,端府上下几乎都来探望过了。
大少爷品毅也来了,他默默地在小姐身边坐了很久,她第一次发现那平日里不动声色的目光里有着沉痛和难过,他甚至轻轻握起她的手举到唇边吻着,好像很疼惜的样子。柳妈真的是不太明白,看上去,他仿佛很喜欢小姐呢,那为什么很少进屋来呢?为什么很少来澄夕轩呢?为什么明明喜欢,又要冷落小姐呢?这不是给别人有机可趁吗?那个刁蛮的女人就这么让他沉迷?她不理解,也不懂,唯一关心的事,是小姐昏迷了那么久,为什么始终没有醒过来。老爷已经请来了全城最好的大夫啊,甚至用了家藏如宝的千年野山参呢,她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呢?自己视若亲生的宝贝小姐,就这么睡去了么?她好害怕。
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她醒过来呢?
深夜,柳妈看着淅沥不停的细雨,吩咐晓语关好窗门,转首插香,愁眉不展。
紧掩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阵烈风卷起雨滴猛然飘进来,柳妈瞥见那挺立在门前高大俊冷的身影,忽地一惊,忙忙递了个眼色。晓语立即知趣地低声说,“我去守门!”
雨蓬一掀,抖落无数莹亮的水珠,露出一张清峻如刻的面庞。他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畏切而怜惜,望着那安静躺卧的女子,低唤,“宛茵?宛茵!”
柳妈气恼而慌张, “殷少爷,你要害死我家小姐吗?你应该躲的远远的啊,是你爹叫你来的吗?你爹怎么会允许你回来?!你看,她都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还要来呢?你不该来的啊!”
他望着那苍白的女子,了无生气,完全象一只可怜的残破玩偶,不动不笑不睁眼,陌生而冰冷。他恐惧地冲过去抱起她,那额头上缠裹的白纱还渗着淡淡血印,腮边还有隐约的指痕淤伤。他抱紧她低喊,“宛茵,醒过来,不要死,不可以死!“柳妈吓的拼命想推开他,“殷少爷,你疯了,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这样抱着大少爷的媳妇?!你走吧,赶快走,要是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得了哦!”
殷少阳悲哀地凝视着怀里的女子,“如果她可以醒来,如果她可以微笑,如果她亲口要我离开,我一定会走!只要她平安和快乐,我就会跑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回头!可是,她现在这样没有意识,生死未卜,我怎么放的下,我怎么走的了!宛茵,宛茵,求你醒醒,求你醒过来吧!” 柳妈震动了,这年轻人是这样深情呢,这平日冷傲决绝的马帮少头领对小姐竟是如此专注呢!他乌黑的眼睛和小姐是多么相象啊。她懂了,犹疑着要退步,转念一想,却又坚决起来,“不行啊,殷少爷,你来看过她就好了。她一直是这样没醒过来呢,谁来都没用的,你,你还是快走吧!”
是么,宛茵,你一直这样不肯醒过来吗?我要到哪里去追寻你失落的芳魂?他闭上眼睛。
柳妈惊住了,她看到大滴的热泪从那男子的眼角滑落,落到那苍白而无知觉的脸上、手上。
她眼中迅速蒙上雾气,再怎样老眼昏花,也能看得到那彻骨的心痛和纠缠的不舍,唉,年轻人的心啊!
宛茵的手指微微一动,飘渺中,隐约有人在呼唤,“宛茵!宛茵!”她努力地睁开双眼,找寻着方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有淡淡的火光,有微微的温暖,是绯红的是圆满的是充满光明和希望的,那是太阳!是她的太阳!是他,是他在呼唤!
她急切地回应着,“少阳?少阳?”
陡然回复地喃喃低语让心悬的巨石落地,他狂喜仰头,感谢老天赐予自己第二次生命!
柳妈惊讶而感动的擦去泪水,还有什么奇迹比这一幕更美好呢?她踮着小脚向外走去,“小姐醒了!殷少爷,托你的福,小姐醒了!我去熬点粥,我和晓语会把门守牢的,你要照应好小姐啊!”她带上门,将风雨关在屋外,只余下融融的暖潮。
才隔了多少天没见呢,她竟然瘦成这样!揽在怀中,仿佛只是揽住一弯浅草!他低低的俯身,吻着那额上的伤口。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模糊中,搜寻到他灼然清亮的视线,欣喜而虚弱的微笑了。她翕动着菱唇,仿佛想说什么话,却被他温柔地抵住不许开口。
缠绵凝望了许久,他安静地说,“宛茵,我还是要带你走! 我一直没有放弃,爹已经被我说动了,他始终拗不过我。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不能再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如果-----”他拧起浓眉,眼神是凌厉而凶狠的,“如果祁心焰是一个男人,我会要他以血偿血!她应该感谢自己是个女人,这笔帐我会记在心里!”她微微摇了摇头,蹙起眉,嗔怪地看着他。
殷少阳细细吻上她的眼睫,“好,我明白,我不说别人的事了,也不要去管了!我们还有很多未来要计划。不过,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要赶快好起来,你这么瘦这么弱,我怎么带着你走呢?你还会要跟我走吗?要跟我逃吗?要忍受那风雨飘摇的动荡不安吗?”她用力的点头,杏眸里光彩烨烨。
他微笑了,“那么,快点养好身体,我会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爹说会祝福我们,真的,你这次伤的这么重,他心里也有愧疚呢!”他的手指滑过她清婉的轮廓,逡巡着不肯离去,“宛茵,宛茵,你唯一要完成的任务,是让自己变的白白胖胖!我要一个健康的傅宛茵,要一个漂亮的新嫁娘!”
他轻轻地缀咬耳语,“爹还指望我们早点给他添个孙子呢!”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娇羞的,软软的依偎在他怀中,幸福无限。
柳妈端着热腾腾的白粥,楞楞地站在房门外,又想哭,又想笑。这世界是怎么了?变的那么奇怪,那么复杂,她搞不懂,也不想去弄明白。她只知道,是这个年轻人让小姐活过来,真正地让她活过来,还会让她开心的笑。如果这是不能宽恕的罪过,那么,就为他们多烧几柱香吧,求菩萨神明保佑他们平安,保佑他们健康,保佑他们一直能够向现在这样相伴着幸福到老。
微雨如绵似江南,天亦何曾忍离散。
相见欢,远行难,君须怜妾若青山。
不负幽草心,应胜斜阳暖。
路漫漫,
两心依依别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