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东》九块

22、第 22 章

　　不过舒双成还是找补了一通，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别的私心。

　　她们太慢了。她做出义正言辞的样子来。我们先去好了，反正只是吃个饭而已。

　　她看到田斯鸢微微扬起头，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立刻又低下去。

　　“好。”

　　她声音比以往都要轻。

　　舒双成主动承担告知队友的任务，她一把推开化妆间的门，走近站在镜子前卸妆的许欢：“你们好慢，我好饿，要先去吃饭了。”
　　许欢正对着镜子扯头发上的发绳，闻言讶异地看她一眼，“你自己？我们不放心啊。你要不再等等，我马上……”
　　舒双成打断她，指了指旁边给裴绒弄头发的方笙，“你马上，有人不马上。”

　　“再说了，有人陪我。”舒双成撂下意味不明的话，转身来到正在穿羽绒服的柏艾宜旁边。

　　柏艾宜察觉到有人靠近，偏头望过来。
　　“是你啊，有事情吗？”柏艾宜很客气。
　　“我刚刚邀请了斯鸢先陪我去吃饭，”不知怎么的，在田斯鸢同公司队友面前，舒双成总觉得不舒服，连语气也不自觉变僵硬，“所以来和你们说一声，不必着急找她了。”
　　柏艾宜露出几分诧异，很快又被了然取代，“好。”

　　就在舒双成刚转过身要离开时，柏艾宜突然叫了她一声。
　　“舒双成。”
　　“怎么了？”舒双成回头看她。
　　柏艾宜望过来的眼神真挚，“没什么，谢谢你。”

　　舒双成愣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什么也没说，直接大步离开。

　　门外，田斯鸢还靠在老位置，用细白手指玩着头发。她的头发烫了卷，不像从前那样顺滑。不过所幸过些天，卷发就会慢慢变回直发。

　　田斯鸢垂眼想着，等过些天，等头发变回去的时候，自己应该就能回公司了吧。

　　回公司，然后像以前一样，拍戏，拍广告，又忙又闲的，这样也很好。

　　她中考那年开始接触娱乐圈，考上高中就慢慢开始演一些无名无姓的小角色，拍一些不入流的，没人看的广告和MV。
　　什么地方缺人，她都能顶上。
　　现在她也没什么追求，少挨点骂，工作不出错，不让经纪人失望，她就会很开心。

　　可是，这次工作好像被她搞砸了……

　　田斯鸢眉头微蹙，心中忐忑晚上该和经纪人说些什么。
　　也许不用她说。她又想。经纪人什么都能知道。

　　房门吱嘎响起时，田斯鸢猛地从回忆中抽出，扭头看过去。
　　楼道有风从窗户涌入，试图推开薄薄的门板，舒双成用力关上门，挡住它。

　　“走吧斯鸢。”抬起脸来时，舒双成像平时那样淡淡笑着，丝毫不见任何多余情绪。
　　“嗯。”田斯鸢拢起羽绒服，默默跟上舒双成。

　　食堂灯光大亮，白蒙蒙的热气从每一个锅子上腾起，又缓慢地消散在沸腾的人声中。

　　冬日的深夜吃小火锅，十足简单又快乐。

　　舒双成调了一个麻酱碟，芝麻酱要很多，葱花也要很多。田斯鸢只放了一勺芝麻酱，加了些糖，醋和生抽。

　　锅底有三种，田斯鸢选的番茄，舒双成要的清汤。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谁也不说话，只安静吃饭。

　　舒双成是真的饿了，吃完比平时还多的菜，又去买了一瓶酸奶，没多会儿就喝光。
　　田斯鸢劝她小心积食，舒双成只笑笑，说自己没那么脆弱。

　　回宿舍的路上，冷风刮得厉害，刀子一样往人脸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白日的雪化了一半，夜晚又结成一层厚重的冰，逼得人不得不仔细走路。

　　舒双成紧了紧羽绒服领子。她不喜欢节目组发的训练服，领口太大，风顺着脖子往里钻，吹得人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离大门门口的那段路越近，站姐们的声音就越清晰。第一次公演结束的当晚，似乎所有人都很兴奋。

　　很多人被看到，被拍下，被记住名字，被喊出名字。

　　这其中会有我吗。舒双成有些恍惚地想着。

　　血液大部分流向消化系统，少部分供给大脑使用，腿脚松了力气失了准头，鞋底一滑，舒双成差点往前栽去。

　　就在她后知后觉要摔倒的那一刻，一只手从旁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借着这只手的力量，舒双成勉强在不知多少闪光灯前保住了自己的体面。

　　“小心呀双双。”见她站好，田斯鸢才放开手。
　　“谢谢你。”幸好风足够冷，夜足够黑，她的脸才没有红那么明显。

　　接下来的路程稍微出乎舒双成的意料。这些天过去，她已经习惯路过大门口时听到站姐喊别的练习生名字的声音。
　　今天则不同，在她和田斯鸢还没靠近便利店的时候，就有人认出她们。

　　“舒双成——”
　　“田斯鸢！”

　　声音破空而至，让舒双成接了个措手不及。

　　她的身形微微一滞，轻轻侧耳，似乎是要确认她的耳朵没有接收错误。

　　站姐的声音绝不可能只有一波。她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的听到了她的，还有田斯鸢的名字。

　　尽管在卓轻语等人从便利店出来时，这几道极尽全力的声音迅速被更大更多的声浪掩盖下去。

　　舒双成难掩欣喜，偏过头要对田斯鸢讲话：“斯鸢……”

　　话只起了个头，就没能再说下去。

　　她看到田斯鸢低垂的眼睫，嗅到风刃都带不走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这会让你如此难过。

　　夜里舒双成又开始做梦。

　　她梦到那片还未来得及踏上去的海。
　　早就随风散去的肥皂泡像落雪一般，跌进深色的海面。
　　明明有风经过。她明明感觉到风在经过。
　　风在经过她，却没有经过那些漂亮的，易碎的，轻飘飘的肥皂泡。
　　海面依旧沉默，只是它再也映不出天空的颜色。

　　她想上去摸摸它。想把手伸入海里，想光脚踩进海里，想张开双臂拥住海。
　　她迫切地想要抱住什么在怀里，哪怕不是全部。

　　可风经过她，将她往离海更远的方向推去。

　　舒双成又一次在天色将亮时醒来。宿舍里温暖的空气过于干燥，让她喉咙格外干痒苦涩。她急切地拧开保温杯想要喝水，却发现睡前根本忘记倒水进去。

　　舒双成呆坐片刻，借着隐隐泻进来的晨光，看到矿泉水瓶在桌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她摸黑打开一瓶，咕嘟嘟灌下去。

　　本该严丝合缝的窗帘漏了口子，这也许会影响到休息。
　　舒双成轻手轻脚地摸过去，用手指轻轻揉搓蓝白色的窗帘，然后将那条缝隙遮起。

　　睡吧。躺回床上的舒双成想。继续睡吧，反正什么都没有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