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东》九块

21、我们俩

　　和往年节目规则一样，现场投票数对观众和等候间的练习生保密，只有本轮表演舞台的练习生才能看到。

　　田斯鸢谨记自己的陪读身份，在镜头前就连拉票环节都不肯多说几个字。

　　“我觉得A组赢面大。”米米认真分析，“A组猛一看，颜值就赢了三分，更别说南楠有实力还突出。B组稍微差一点点，比较平均。”
　　徐理声音很轻：“可是导师不是说，除了个人加票，还有小组前三的加票吗，实力平均的话，在小组票数上应该有优势吧。”
　　“有，不过应该不大。”宁新芮手很巧，翻手间糖纸就变成一颗心，“平均的半斤八两，和平均的都很突出，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办，我开始紧张了。”卫微做出深呼吸的样子，手却死死捏住裙摆。
　　裴绒轻拍她手背，“放轻松。下一个不是我们，是另一组vocal。”

　　原本垂头养精神的舒双成听到这话，立刻抬头看去。
　　果真，另一组vocal成员已经开始移动。
　　她仔细分辨后发现，这一组是由A班一个不太起眼的vocal带队，余下成员也没有她眼熟的。

　　“她们的衣服真好看。”米米语气中满是羡慕，“白裙子，还戴着花冠花环，好像仙女啊。”
　　“趁她们没上台，你现在加入还来得及。”路鸣冷不丁来了一句。
　　“开玩笑啦！我们的衣服比她们……和她们不分上下。”嘴快的米米终于长出一个心眼。

　　“南楠那组等票数也太久了吧。”握着裴绒的手玩手指的方笙突然道，“已经二十多分钟了。”
　　“以前看节目的时候，好像确实几分钟就结束。”裴绒突然小声啊了一下，捂住嘴巴，“会不会，会不会是票数不理想，所以在难过？”
　　方笙微微点头，看起来也认可这种可能。
　　毕竟公布票数环节，几乎没有哪个组不哭的。高兴也好伤心也好，紧张过头的时候，哭是最好的表达。

　　难过吗。
　　舒双成垂手去拿矿泉水。她不太能想象田斯鸢为自己票数难过的样子，不如说，她因为南楠票数不理想会难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是南楠的票数应该没什么好让田斯鸢难过，南楠的风光肉眼可见，结果必然是稳坐小组第一。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南楠推开等候间的门走了进来。

　　原本喧闹的等候间静了一瞬，又如同逐渐煮沸的锅底，咕嘟嘟冒起破裂的水泡。
　　所有人各怀心思，一边说着没前没后的话，一边打量着鱼贯而入的十个人，试图从她们脸上看出些东西。

　　有相熟的练习生已经大胆凑上去安慰那几个低着头的人。比起B组全员颓靡的气氛，A组有种身经百战波澜不惊的平静。

　　就连田斯鸢也神色淡淡，只是眼睛一直往地上瞟。柏艾宜轻拍她肩膀询问事情时，还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笑容都失了刚刚在舞台上的力道。

　　舒双成难得的好奇起来。在那个等待票数跳出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切片式分析过以往五年选秀节目的方笙点着下巴，眼神却在那几个已经落座的人身上跳来跳去。

　　不多会儿，方笙就从她们说话的口型和交谈时的手势中得知了部分信息。

　　“这场观众一共500人，最高得票在A组，百分百是南楠，没到200票，田斯鸢的票数似乎也没低到哪里去。”

　　裴绒讶异极了，“这你都能看出来？”
　　“随便看看，打探情况预铺心理提前准备，其实我这是在为自己打算而已。”方笙笑得很开心。

　　“不过，”方笙语气又立刻转变，眼睛看着南楠和田斯鸢的方向，神情也微妙起来，“分票这种情况，还是有影响的吧。”
　　“什么？”裴绒没听清楚。
　　“我说分票，一个组里超过一个人，表现都很好，那么票数就不会集中流向一个人，导致最后票数排名不理想……”

　　方笙开始给裴绒细细解释那些选秀常用的名词，一侧的舒双成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终于懂田斯鸢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愧疚和心不在焉了。

　　她分票了，分走了原本属于南楠的票数。

　　一场500观众，理想状态总票数500，实际上总会有人弃票，算起来小组总票数达到460-480已经是很优秀的了。
　　这四百多票，要分别投给小组里的五个人。
　　每个观众只有一票，会投给自己印象最深的那个练习生。
　　倘若一个小组里出了一个以上亮眼的练习生，那么票数就会分流给这几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不将A班选手全部打散到各个组里的选秀舞台，部分A班成员的一公票数甚至前九不入。

　　是实力不好吗？是不够亮眼吗？
　　不是，只是好的太多，又集中在同一组罢了。

　　就在舒双成沉默的时间里，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已经先后表演结束。

　　大部分dance舞台可以通过镜头弥补整齐度的问题，vocal舞台却无法现场修音，导致等候间众人神色各异。

　　轮到她们表演前，舒双成在后台狠狠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别紧张。”方笙拍拍她的背，又捏了捏她的肩膀，这个角度刚好能被摄像机完整拍到。

　　舒双成扯起僵硬的嘴角，送出去一个假笑。

　　后来的一切仿佛像一场梦。

　　她按照排练过无数次的流程，一点一点做出该做的举动，说出该说的话。

　　直到灯光打下来，台下各色灯牌晃动之时，她才隐约有种踩到实地的真实感。

　　没关系。

　　只是个陪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足够。

　　这一心理暗示让舒双成迅速冷静下来，甚至在后来等待票数跳出的紧张环节里，她也心如止水。

　　不过结果还是让她微微有些诧异，她是小组内第三，大组内第五。
　　当然，第一是方笙，毋庸置疑。

　　预备回到等候间的时候，工作人员把她们A组叫到一个小房间，做一些提问。比如之前哪组哪人让她们印象深刻，后续更期待哪组哪人的表演，觉得哪组哪人票数会更高之类。

　　舒双成强打起精神，在被cue到的时候试图回答的圆滑且滴水不漏。

　　“其实我觉得我们舞台的布景是目前最好看的。”李也清推了下眼镜，这眼镜让她看起来颇有气质。
　　“我也觉得，整体的颜色质感都挺好的，布置的也很有创意。”卫微连连点头以示赞同。

　　过道内有监控，方笙轻巧岔开这个不适合再深入讨论的话题，“也不知道下一个表演的是哪组。”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去前面等着了吧。”
　　“感觉好几个热门选手都还没上台，我猜接下来是dance舞台……”

　　回到等候间的时候，迎接她们的同样是带着打量和探究的目光。
　　舒双成目不斜视坐回自己的位子，扫了一眼空着的座位便发现，下一组要表演的，是初C卓轻语的组。

　　不过这跟把自己放在陪读坑里的舒双成已然关系不大。她的考核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时间放轻松就好。

　　除了在许欢和柳意语表演时给出几个反应外，舒双成大部分时间都是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或者发呆吃糖，或者随意看看，饥饿感被硬扛过去后，整个身体仿佛空出一个大洞，什么风吹过都留不下。

　　就连一公表演全部结束，去到另一个大场地公布全体小组和单人票数时，舒双成也都保持着放空的状态。

　　她本就没打算参与这场战争。

　　导师按照台本要求制造出悬念和紧张气氛，好让后期剪辑能多些有用的素材镜头。

　　可惜结果早就定死。

　　卓轻语拿到一公现场投票的第一名，方笙卡在第九的位置不上不下，许欢落后方笙几票，卡住第十的位置。
　　A班九人组里，只有四个人进了前九。
　　第一的卓轻语，第二的成霖，第七的郑闻羽，和第九的方笙。
　　当了几个小时C的南楠是第十五名，同公司的柏艾宜反倒进入前九，排在第六位，田斯鸢的名字落在数字27上。
　　令众人小小惊讶的，是被她们视作门面的曲蓝荷，反倒冲进前九，排在第八位。

　　舒双成看着自己的名字，上面的数字是35。
　　还不错。她想，她依稀记得经纪人提到过，选秀是分批次淘汰人的，第一次是100进60，第二次就是60进35。
　　看起来自己至少还能再留个一两轮。

　　解散后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小部分选择去便利店填饱肚子。

　　舒双成换上自己的训练服，就静静靠在走廊的墙上等方笙她们。

　　一波又一波人路过她，有的同她打个招呼，有的只是看她两眼，并不作声。

　　散发噪音的机器们都已停工，走廊拐角处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清晰传到她的耳朵里。

　　“那么多人抢她，还以为多厉害呢。”

　　正当舒双成缓慢调动脑细胞，思考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在讲自己时，化妆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以为是方笙她们，正要说一句好慢，抬起头话却憋到了嗓子眼。

　　出来的人是田斯鸢。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毫无准备地撞进对方眸子里。一瞬慌乱过后，田斯鸢率先恢复常态。

　　“在等人吗双双？”田斯鸢选择靠着房门另一侧的墙上。
　　“嗯对，等方笙她们。”舒双成僵硬地调整下站姿，眼睛盯着地面上的碎纸屑，好让自己的眼神有个暂时寄存的地方。

　　尴尬的气氛流淌在狭窄的走廊里，门内偶尔传来几道听不清的声音。

　　舒双成很想问田斯鸢，你是不是有心事，不然为什么连以前会说的话都没说。

　　如果是以前的话，田斯鸢一定会说一句，我也一样，我在等南楠她们。

　　可是这次她没说。

　　她只是静静地靠在墙上，放任头发完全披散滑落，遮住她侧脸。

　　舒双成只觉得心里发闷，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空荡荡的胃里急速地下坠。

　　与之相反的，有句话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一定要冲出口被人听到才行。

　　“去吃饭吧，去食堂吃饭。”

　　“我们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