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64、第二十二章 百悔母潭（1）

　　暮色四合，这一日终于近了尾声。傍晚起了风，方嫤容顶着发胀而沉甸甸的脑袋，一瘸一拐走在去温泉的路上。
　　姚奭真是个不爽快的人，一会儿说陆詹能胜任变化幻形的活，一会儿却对为何他能胜任三缄其口，偏生陆詹正躲在屋里生无可恋呢，谁也不敢叫他出来试一试，万一行不通的话，岂不是又耽误了一些宝贵的时间。姚奭心窍多，怎么连这都不明白，怎么也该透露点口风，给大家伙定定心。
　　方嫤容将布巾甩到肩上，跨过一片野菊。
　　那姜如据好像猜到了什么，没有追问下去。白鸾筠不愧是只鸟，就知道叽叽喳喳地叫，不过他提到了一点，陆詹的灵力不高，勉强在清脉的二三层间徘徊，和他们几个半斤八两。可见唯一的解释就藏在陆詹的出身里。陆詹有一半玉参血脉，是玉参族有随手幻化分身的天赋，还是他身上另一半未知来历的血脉继承了此种异能？
　　心头一热，方嫤容将脸盆和提灯的把手夹到腋下，腾出来的手似模似样地起式做法。等了一阵，周围静悄悄的，始终不见有变化。
　　“咕唧！咕唧咕唧！”
　　栖言簪从她头发里钻出来，冲着她的耳朵使劲嘲笑。她抬手熟稔地擒住它，然后将脸盆和灯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放，重新把散下来的头发挽紧，用簪子固定到脑后。
　　“笑什么笑，不试过怎么知道。”她拿灯照了照四周，确定连个影子都没变出来，这才哼了一声，继续往温泉走。
　　这一趟把自己舒舒服服拾掇干净后，她决定取道后山，去见识见识那传说中的“亡妖百章”。她不能坐以待毙，等沸魂出现反噬了，像昨晚上的好运不会重来的。
　　至于揽音……
　　她心里嗤道：一个和水脩不相上下的大骗子，叫他扑个空才好哩。
　　周围逐渐黑得不见五指，不知名的小生物在鞋面上跳动轻踩，萤萤点点的小虫在草叶子里穿梭，偶尔撞在灯罩子上，像白鸾扑水洗羽毛时溅起来的晶莹水珠。想那天第一次踏上这条路，还是梅仙在前指引。山河从不会为生死变色，画出来的愈发不会了。
　　陆詹潦倒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方嫤容心想：只有人会；因此我更应该全须全尾地出去，绝不能让忧心我之人为我神伤。
　　这样的念头一旦兴起，便久久不能平息，她力所能及地加快了脚步，到了水边，尽量迅速地下水沐浴完。夜晚的温泉水深幽如潜了水怪，待久了容易催人心魔。她穿戴整齐，将脸盆布巾之类的用具在石头缝里藏好，径直扎入灌木丛，往炼灵洞的方向而去。
　　很快，身边的草木稀疏得能看见裸露的山体了，脚下石头高低错落，她腿脚不便，须比平时走得更小心。她稍微举高手里的灯，见前方岔路颇为眼熟，心想快到了。
　　正要往右边走，忽见左侧蓝芒幽微，似轻纱软絮，在黑暗中辗转袅娜，隐隐若显，方嫤容心中一动，登时改了主意，决定先去瞧一瞧百苦子潭。
　　蓝芒果然是从那眼青幽的潭穴里发出来的。那些凝冻在水下的空泡像被火点燃了，每一个都亮如蓝烛，空泡中央蜷曲着百苦虫令人不愉快的柔软身体，它们在神秘蓝光的环抱下，仿佛一道道呼吸着的咒诅。
　　方嫤容趴在潭边观察半晌，蓝光集中在她的面颊上，时而热烈，时而平淡，深深浅浅，照得她的脸又诡异又可怖，像极了漂浮在黑色河面上的身首分离的幽灵。
　　她频繁变换观察角度，总算从黑水蓝纹间看出了几个语义连贯的古字，果然是千福曲的内容。她当即一鼓作气，将所有字找全了。白鸾筠没有坑骗她，教给她的千福曲无有半字之差。算他还有良心。
　　一桩心事落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守着这子潭出神：我来既来了，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对得起我连着两夜不睡的辛苦吗？
　　她的目光不觉投向穴里数以千计的百苦虫。
　　这些泡泡……刚才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它们所处的方位似乎都是不变的。
　　方嫤容捡起手边一根朽烂的树枝，在石头上比划，凭着手感，越比划越肯定，它们彼此间的距离位置暗含某个规律。
　　可是空泡周身的蓝光太亮了些，即便偶尔转暗，也对观察下层空泡方位造成了干扰。怎么才能让它们别这么亮呢？
　　会和百苦虫有关吗？
　　方嫤容不由笑自己笨。有无关联，把它们引出来一试，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她转着眼珠想了想，当即拔下头发里的栖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