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62、第二十一章 阴阳此分（2）

　　这厢方嫤容虚汗直冒，那厢白鸾筠一听，立刻不乐意了：“这话我不爱听，我哪里口拙舌笨了？”
　　他不满挥动的手臂不小心撞到方嫤容的胳膊，后者回过神，给他做个闭嘴的手势：“嘘，听着别吵。”心说口拙舌笨还是客气的了，应该是驴唇不对马嘴。
　　“那不成，我来说，非我来说不可！”白鸾筠倔劲一起，口不服心不服，当即上前把地上的陆詹硬生生提起来，塞给姚奭，“这家伙都哭成泪人了，你只管安慰他，你脑筋活络，他也许听得进你的话。其余的交给我就好。我知道你怕我大大咧咧有所遗漏，大不了你补充嘛。”
　　姚奭道：“奇了怪了，这都节骨眼上了，你跟我争什么劲啊？”
　　白鸾筠兴奋地拍拍胸脯：“这是咱俩的分工呀，你忘了？你做狗头军师，我冲锋陷阵！”
　　姚奭脑袋嗡嗡的：“白鸾，很久前我就想问了，白山鸾一族是不是天性爱出风头的。”
　　白鸾筠挑眉：“谁知道呢，我对他们都没印象了。你又不是不知。”
　　这一瞬间，两人的相处仿佛回到了平常，气氛是略带着无忧无虑的假象的。而陆詹死气沉沉地瘫坐在地上，领子还被白鸾筠攥着。他们短暂地，如在两个浮世。
　　姜如据又仿佛在之外的浮世，生生死死、悲欢苦乐皆与他无关似的，他笑着对方嫤容闲扯：“方姑娘，你当真对他们两个都没多的心思？我看这两个少年甚是有趣。”
　　方嫤容万想不到这人那么不正经，不由一愣，想也不想就说：“姜公子爱怜他们，等以后有了女儿，招他俩为婿就是。”
　　“哈哈哈，我那不知名的媳妇儿现在何处都不知，”姜如据哭笑不得，“方姑娘认识的人里可有美貌窈窕的淑女，有的话，我十分乐意结识。”
　　姜如据的笑声不加任何掩饰，听得那毫无生气的陆詹更加恍惚。姚奭费劲架起他，向姜如据道：“姜公子，我先行扶他去歇息。公子有任何不解之处，尽问白鸾就是，他定会知无不言。”
　　陆詹全身无力，心思混沌，姚奭拖着他走了几步，发觉这人像绑了铁块，越来越沉，便现出原身，在他腰腹上厚厚缠个数圈，运进梅仙屋内。
　　这不由勾起陆詹一桩旧忆。梅仙瞧他还是生人的时候，正眼都不爱看他，只管他不饿死冻死，焦糊的炒饭和破絮被褥，皆遣藤精递送。后来他锻的剑，打的镯子，也一律仰赖藤精那几根枝条隔屋相赠。
　　梅仙的屋子，室内陈设布置如旧，阳光从窗棂外穿梭的光影明暗如旧，她的喜好如旧。
　　屋外，白鸾筠唾沫横飞地，把扶芳小境今昔的纠葛次第道出。原来临风派这扇看似风雅的水墨画屏，实质是座炼妖炉，凭炼灵洞炼取大族后代的妖灵，然后自百悔百苦二潭内催成无上邪术。
　　画屏里头有股奇力，轻易能篡改入内小妖的记忆，叫他们皆以为自己是笔墨矿砂勾勒的图画成精，是画中仙里土生土长的物妖。
　　妖亦分贵贱，物妖缺少天地自然的精气，不如走兽做怪，因此想要修炼成人便格外艰难些。偏巧扶芳小境正是修炼的圣境，临风派的高人们予小妖们以教诲，言此屏乃仙界恩赐，屏中妖与别个不同，仙师许诺，小妖们只管一心一意地刻苦修习，机缘一来，后山上的炼灵洞会降下仙谕，请沐道者入内，从此尽得神助，脱胎化人升仙。
　　于是每年菡萏盛开的佳期，就有一个小妖蒙召进入炼灵洞，便这么一个接一个，扶芳小境里的妖逐渐少了下去。
　　梅仙是头一个从迷雾里挣出自己意识的，总觉得不对劲，当轮到自己该去炼灵洞时，捏计诓女妖小杉先去。小妖们一贯诚恳，恪守上令，从不敢擅自靠近炼灵洞以及子母潭，奉百悔婴蛛和百苦虫为圣使，偏那一日弛兰偷听到了两人的交易，鬼使神差地冒出一股胆气，悄悄跟着小杉到了洞外，不知目睹了什么，第二天晚上，从母潭里窃出百悔婴蛛，又匆匆和白鸾筠道别，随后拼命冲开结界，逃离了扶芳小境。
　　失去百悔婴蛛的母潭自此消失，不过在消失前回光返照，冲天而起的蓝芒映亮了半壁天穹。千百个行文古怪的文字像织在蓝锦上的银丝，在云下漂浮了小半个时辰才散。
　　弛兰逃走后，临风派加重了记忆禁制，并为每个小妖量身定制了束缚法术，但梅仙一身反骨苏醒后，实难轻易折断，临风派便迂回待之，对她说既然人各有志，就不强迫她入炼灵洞升仙，还称欣赏她的叛逆，决定予她重任，为临风派做事。半个月后，梅仙拿到了一卷法术，内容与那日天上古文一字不差，其名曰沸魂。
　　之后不久，陆詹被引进扶芳小境拜师。谁能想到，玉参族血脉净邪的能力如此可怖，陆詹只是一介流浪在外的妖人混种，几天相处下来，便完全压制住了施在白鸾等人身上的邪异禁制。禁制一消，几人自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来历。百年来神圣无比的炼灵洞和百苦子潭显露出了真面目，他们看到了浮在灵雾里的第二篇和第三篇古文，以及它们的篇名千福和亡妖，它们成术的记历：千福已成，亡妖未完。
　　亡妖百章不是中断在炼灵洞暂停炼灵的那一天，而是中断在失去百悔婴蛛和母潭的那一天。
　　听到这里，把个方嫤容气得小脸发青，都没闲心继续在姜如据面前装样子了：“所以你们骗我进炼灵洞，不是什么为了加快修炼，而是想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能不能撞大运重启亡妖百章？后来又假惺惺发誓答应不再打我妖灵的主意，不是对我提出的条件心动，而是你们发现，果然我唤醒不了炼灵洞，不如就顺水推舟，卖我一个人情？你们，你们实在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