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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二十章 陆詹(3) ...

  •   便在这生死颠倒的呼吸之间,方嫤容心里由震惊,转为释然,再由这释然,转为欢欣,最后从欢欣里生出遍身彻骨的凉意。
      她的猜忌彻底坐实了,这修为气息俨然就是揽音的灵力,而栖言簪是周缓意送给姜如据的。
      这世上不会有两个气息一模一样的人,更不会有人做不了自己法宝出借与否的主,此揽音非彼揽音。而她始终在别人狩猎范围之内,换言之,想控制她的起码有两拨人,两拨不同阵营的人。
      灵力交锋引起的动静颇大,白鸾筠飞出屋一看,地上到处都是被强横的灵力波及过的裂痕,一道道似刀劈斧凿,顿时惊得张口结舌。姚奭紧随而至,颤抖着摆动它那新叶舒展的柔软枝条,先是绕不停觳觫的栖言簪转了一圈,一言未发,而后去往梅仙屋前。
      看来,他们俩都不知道梅仙为何突然雷怒发难。
      方嫤容愣了愣,抽抽噎噎地颤声道:“梅仙前辈,不知晚辈哪里做错了,竟引得前辈震怒,还望、还望前辈明示……”
      “外头发生了何事?”姜如据人在屋内不好移动,扬声急问。
      这时,木门豁地洞开,梅仙提着裙子冲到门槛前,手里高举寒剑,指着方嫤容的方向怒喝:“卑鄙小人,竟敢弄计暗袭于我,今日既撞到我手里,便教你灰飞烟灭!”
      “前辈……”方嫤容顿时忘了抽泣,微张着嘴,满脸惊恐。
      姚奭挡在梅仙面前,竖起紧绷的枝条,发出“沙沙”的叶片摩擦的轻响,白鸾筠在他身后叫道:“梅仙,你还在梦里呢,给你打盆水来洗洗脸清醒清醒?”
      还是头一回见白鸾筠对梅仙如此放肆讥讽,言语间全是不逊,难道仅仅是趁梅仙神智混乱占口舌便宜吗?不然吧。方嫤容隐约有感,这扶芳小境里秘密重重,今天又将揭开一重了。
      梅仙昂起面孔,迎旭日清光笔直立着,那身姿尽显傲梅风骨。
      她手里那柄剑许久没出鞘见过天光了,此时震颤着横在近身,如镜的霜刃倒映出她狂意翻涌的双眸。这柄剑乃是陆詹用灵力锻造的,自他离开扶芳小境后,梅仙封剑而藏,直至今日。
      说起来,姚奭和白鸾筠亦各从陆詹处得过一件玩意儿。那时,他们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会说话的绿藤和小鸟,还不到能持有打打杀杀的兵刃的时候,遂一个得了座别具巧思的爬架,并一株细弱的茑萝小苗,一个则得了只漂亮的鸟窝。
      姚奭离梅仙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梅仙……”
      为防不测,他悄悄从地里借路,驱使藤枝绕到方嫤容足后,一有异动,就抢先将方嫤容抛出院子,以躲避梅仙的袭击。
      方嫤容踉跄着爬起身,捂住胸口,一边目不转睛地盯住梅仙的身影,不敢遗落对方即将突起发难的丁点征兆,一边小声问白鸾筠:“梅仙怎么了?”
      白鸾筠身形一动,落在了栖言簪上。簪子竟承住了它的重量,一禽一簪,摇摇欲坠般浮在半空,挡在她脸前不到一尺的位置。
      这算是给她的回答了。方嫤容自然会意,抿唇噤声,全身上下的肌肉纷纷绷紧。
      然而下一刻,预想中梅仙狂性大发的样子没有出现,反而发生了令所有人错愕的一幕:梅仙身躯大震,长剑垂落拄地,随即数团鲜血从她嘴里喷出,她身上寝衣也渐渐被鲜红色浸透,仿佛有无数个伤口同时豁裂,血如泉涌,蔽体衣衫顷刻遍染。
      咚的一声,梅仙头冲门外,应声栽倒。
      姚奭一大半灵力都潜伏地下,刹那间竟来不及去扶她。离得远一些的白鸾筠和方嫤容更是搭不上手。
      便在这时,姜如据在西屋里大呼:“啊哟!”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嘈杂声后,他用既惊且疑的语调道,“阁下走错道了,热闹在屋外面!”
      一切似乎都乱了套。而经这么一岔,姚奭再转回来看梅仙时,不禁通体发寒。
      地上唯余血水一滩,孤剑一柄,哪里还有梅仙的踪影?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西屋内响起另一个人的说话声,语气里满是不解。
      姚奭顿时心乱如麻,挺身游入梅仙屋内。不一会儿,他以人形走出屋门,与一直等在门外的白鸾筠四目相对。
      “屋里没人。”姚奭青着脸,艰难地摇头,“你试试,可能感应到她的气息?”
      白鸾筠跳下簪子,也跟着化出人形:“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她也昏迷过,从没像今天这样,地上的是血吗?还有刚刚……”
      他指着西屋的方向,莫名语塞。他感到方嫤容正尖锐地、像一头鹰隼似的紧盯着自己的后背。
      姚奭说不上来,只催促道:“感应得到吗?”
      白鸾筠向后退半步道;“我这就去别处找找。”
      姚奭无力地摆摆手,叹息道:“省点力气吧,还是先去隔壁屋看看情况。”他闭目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后睁开眼,目光越过白鸾筠肩头,嗤笑道,“方嫤容这时候都不忘赶着献殷勤。”
      “什么?她已经去西屋了?什么时候的事?”白鸾筠头皮一紧,慌忙转身,果然人不见了,溅满泥灰的地上留着长长一串跑向西屋的脚印。
      姚奭捡起宝剑,擦去触目惊心的血迹:“白鸾,我们要把真相告诉他吗?”
      白鸾筠还沉浸在某种惊疑之中,正投入地左右环顾,心不在焉道:“他的记忆全清光了,对他来说能有哪门子真相。”
      “白鸾。”
      “啊,我说姚奭,有个奇怪的……”
      “白鸾!”
      姚奭突然冲到他跟前,控住他的双肩:“梅仙死了!”
      白鸾筠瞪着他,半天失笑道:“我知道啊,梅仙留的替身死了,一个分身能支撑这么久已经是我们走运了。我也很不安,临风派随时会来人,咱们要马上想个办法填它的缺蒙混过去。嘿,你脑筋糊涂了,那么大声冲着我吼作甚,打断我的思路,我跟你说,刚才我背后……”
      姚奭脸色如同被连日大雨浇湿的枯树干,仿佛从里至外被墨色浸透了:“你听不懂话吗?我说了替身了吗?”
      白鸾筠也生气了:“你疯了吧,你难道是想说梅仙死了?你我不都知道,梅仙早完蛋了,不然也不会又抓进来一个方嫤容,她要是还活着,还会有方嫤容什么事?”
      姚奭内心空落落的,两手垂落,喃喃道:“是啊,我们早知道了。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我跟你较什么劲呢,你一向不懂这种情绪。”
      这种连他也咂摸不明的悲哀,这种本以为早就化为尘土的死亡,复又当着面、隔着触不可及的距离再死一遍的震撼。连他也是到了此时此刻才恍然大悟,何苦指望白鸾筠也跟自己步调一致。
      他从来比白鸾筠敏感,心思更比他细,尤其最开始,还是他作为旁观者冷静地献的策。死人犹罢,可活人呢,又该如何向活人交代。
      梅仙啊梅仙,而今无法收场,究竟是你的疏漏,还是你的孤陋。
      想到此处,姚奭冷哼一声,止不住地自嘲起来:我又何尝不是,白鸾亦然,终究是骨肉分离得过于早过于久了,寻回身世又过于迟过于偏狭,以至于对父族的了解太过寥寥,以至于高看了自己,我没资格埋怨梅仙,我能做的只有引以为鉴。
      见姚奭沉默,白鸾筠不耐烦地搔搔脑袋:“弄不懂你,好像你全程没参与一样,明明是……姚奭!又来了!”他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倒吸一口冷气,“这种感觉又来了!妈的,好吓人,我鸡皮疙瘩爬全起来了,你快看看我背后有没有人!”
      姚奭被他抓得生疼,暂时收回心思,抬头四望:“没人。”
      “不可能,”白鸾筠面孔煞白,“你用点心再看,哎呀,这东西看来不好对付,你这点灵力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啊!我去喊帮手!”
      他跳起来,一溜烟冲进西屋:“方嫤容,外面有鬼!我……是,是你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呃……”
      “白鸾筠,姜前辈被床板掀到地上,着实受惊不小,还不快过来赔礼道歉。”方嫤容捏着嗓子催促道,“然后把事情解释清楚,床底下又藏暗道又藏人的,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臭丫头今天别提鬼这个字!”白鸾筠尖叫。
      方嫤容拿腔拿调地大声道:“你休想岔开话去。姜前辈在这里,由不得你耍小聪明。这位大哥自称是陆詹,身上也带有玉参族的妖息,可是姜前辈说,陆詹早就进灵,唔,灵……壁里去了,倘若这位大哥没有织谎,那在灵壁里的又是谁。”
      白鸾筠恼火道:“一口一个姜前辈,你倒是会抱大腿,外面梅仙出了那么大的事,不见你关心。索性改名叫小狗腿子算了。”
      方嫤容不甘示弱:“是了是了,梅仙前辈的事,你也要解释。姜前辈说了,他竟才发觉,外面那个梅仙前辈是个分身。怪道突然翻脸不认人,对我喊打喊杀呢,白鸾,梅仙前辈出什么事了?”
      那西屋里只管闹哄哄的,姚奭站在逐渐明亮的院子里,迟迟没有挪步。他盯着花架,那里只有茑萝纤细的身躯在清风中摇曳。
      陆詹亲手打制的花架上,残留着极淡极淡的梅仙的气息。但是随着朝日张开明媚的如锦霞光,那微弱气息却一寸寸地消散而去。
      气息终灭。
      屋里白鸾筠没好气地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死都死了,还能出什么事。”
      花架蓦地一动,看得姚奭心旌微摇。
      方嫤容“咦”了一声:“陆大哥,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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