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54、第十八章 出路（3）

　　姜如据继续道：“显然这是第一难。画中仙里的人无法传信于外，我该如何联系上水脩，这是第二难。他刚才随柳凭纱匆匆离开，定是派中出了大事，他什么时候会再来，还会不会来，谁也猜不着。即便来了，以今天柳凭纱的态度，肯定也会跟来，我们都藏在簪子里，谁去和柳凭纱等人周旋？除非水脩会意，去而复返，如此的话我们的确能全都离开这里，可事后临风派追查，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水脩，他为我已难全忠孝，我万不能再累他负上背叛师门的罪名。”
　　白鸾筠愤然道：“这么个凶狠无义的门派，叛出就叛出了，有什么可惜？临风派因为屠杀神陨六部的事，在三界名声都毁得差不多了，随时会被群起而攻之，水脩早早叛离，那才是大幸！”
　　“白鸾！”姚奭咬牙道。
　　白鸾筠不服：“我说错了吗？我哪句说错了？”
　　那姜如据叹道：“你没说错，字字皆是正理。然而师门恩义，不是想断就能断的。纵然有天大的理由，能当断则断的人亦屈指可数。水脩能下决心救我，已是不易。我可以逼自己，但不可以逼他。”
　　白鸾居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趁此良机，你就替他做这个主啊！”
　　少年叩问，声声似雷，姜如据不禁默然。
　　人与人之间相差何止万千，哪有那般简单。
　　他昔日也和白鸾筠一样，觉得简单，觉得不解，可如今不会了。他深懂水脩裹足不前的颓丧，深懂周缓意在整族意志重压下的难以抵抗。
　　比之周缓意，水脩已经够好了，没有放弃他姜如据。他相信当时上天肯再多给一些时机的话，水脩能救下更多人。
　　“此事且容我再想想。”姜如据缓缓道，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方嫤容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见三人心力交瘁一般，失望的失望，无望的无望，都不再说话，便轻声道：“天快黑了，姜前辈，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厨艺不精，但勉强能炒几个小菜。”
　　姜如据微微一笑：“方姑娘养伤要紧，不必管我。”
　　姚奭似想到什么，问她：“你腿一点也不疼了？”
　　方嫤容慢慢从榻上放下腿，踩地的时候右脚脚底心有点刺痛，除此以外别无他感。她尝试走了两步，左腿和平常一样，右腿又冷又僵，用不了力，走路不自觉地就会跛脚。
　　“比刚才好太多了，”她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我再养养，说不定就不用劳烦姜公子费心替我疗伤了。”
　　姚奭眼中难掩惊愕，看着方嫤容一跛一瘸地往屋外走去。
　　白鸾筠从地上爬起来，追在她身后：“你会炒菜？梅仙教你的吗？那可不行，梅仙炒的那是人吃的嘛，她也就做点心像样子，炒菜完全不行！”
　　“反正也不是炒给你吃，你闪开。”方嫤容扶了一把门，扭脸啐道，一想不能在姜如据面前太放肆，忙又转过头专心走路。
　　姜如据歪在床上，赞叹道：“这位方姑娘怕是修炼的奇才，法术反噬致伤，通常都不大能自愈，即便能，没个十天半月好不全，而她却好得如此之快，实属难得。姚奭，她所练的是什么术法？”
　　姚奭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姜如据也不追问，此事便算揭过了。
　　到了晚上，一日的忙碌、冲动与惊魂尽皆落幕。别看姜如据白天精神尚可，夜色一起，身体的虚弱便似凉得浸骨的水，无声无息漫了上来。他吃了没几口晚饭，在旁人的帮助下躺回床上，掖好被褥，很快半昏半睡，不省人事。
　　方嫤容趁人都散了，偷偷摸到他屋里，拿了栖言簪回到东边的屋子。这时候她当真要感谢梅仙连日来不辍地鞭策她修缮破屋，否则东屋依旧破破烂烂、形同废墟，她今天要么擅作主张去和昏迷的梅仙挤一屋，要么乖乖收拾收拾去住山洞。不过她宁愿住山洞，一想到住了那么多天底下藏地道的床，她简直不寒而栗。
　　改天哄姜如据到院子里晒太阳，她好下地道一探究竟。
　　梅仙不知得了什么病，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知觉。方嫤容打赌姚奭和白鸾筠一定知道。但她没心思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消停了一个时辰的腿一度又作起怪来，疼得她除了一头碰死，没别的想法了。
　　正疼得两眼翻白，揽音照例在酉时六刻如约而至，方嫤容隐约听到动静，心里猛地生出一股狠劲，不顾一切地催动灵力和那腿疼对抗，一面拿袖子擦干汗水，伏在桌旁，装得如常一般，静候来人。
　　她也不清楚为何非要这么做，按照她本来的性子，伤痛正好可以充当楚楚可怜的陪衬，可是她却并不想在揽音面前表现得过于出格。小孩子才脆弱无助，才动不动就哭闹，在揽音眼里，能够得上勤勉、向学和灵巧，她觉得足矣，过了不好。
　　她伏在桌上装憩的时候，心里一半在企盼不要露馅，一半则在痛诅这痛得人要死要活的腿伤。而在这两者间，模模糊糊挣出另一种奇异的心思。
　　她莫名地想：如果揽音不是以元神来见我该有多好，他能轻抚我的头发，问我为何这么沮丧，是受了什么委屈么，但这样也不成，听他柔声软语关心我，我兴许就装不下去了，哭哭啼啼起来，让他看轻。
　　结果她僭越的胡想成真了一半。揽音一来，光凭一个后脑勺就看出她身体抱恙：“阿容，你气息为何如此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