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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十七章 陈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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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凭纱大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什么?怎可能还没——”
连日来盘亘在胸口淤堵不散的不祥之感猛然上冲,她心中一沉,神色骤变,立时就要闯主屋把梅仙揪出来讯问。那小精怪胆敢继续装疯卖傻,问东扯西,看她不将其提到炼灵洞喂法宝。
水脩冷眼望着她惊怒的背影,心道从刚才起,这院子里就冷寂得不寻常,好像忽然之间,住在此地的人或精灵都消失了。以他对方嫤容的印象,她会藏在某处暗暗窥听吗?
他目光微闪,缓缓扫过视野里每一处放置着杂物的角落。
柳凭纱风风火火的露面,十有八九已打草惊蛇,他无声动了动嘴角,牵起一抹哂色。
也好。他侧身瞥了眼屋内。忠义两难全,已全了忠,又难舍义,现在眼见天意为义留了活口,他合当顺应。
水脩在屋前立了片时,那柳凭纱入了主屋后尚无动静,姚奭不知躲在哪里修簪子,剩下的更不知去向,他主意已定,转身走到门柱旁,右手悄悄运化出一支羽签,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金叶包裹的丸药,用羽签折包好,同几块碎石头一块儿放在门槛旁。
然后,他催动灵力,低声传音道:“微末弥补,聊表心意。某厚颜舔脸,将友姜如据托付诸位,望能不计前嫌。”
方嫤容躲在暗地里,忽听他说了这一番话,不由愕然,正犹豫要不要强撑身体,现身相问,猛听得东面传来门板洞开的巨响,柳凭纱从屋子里疾步奔出,高声朝水脩叫道:“派内传信让回,言有十万火急之要事!”
水脩从容回身:“秦夫人快回去吧。”
柳凭纱一面祭起身法,一面肃然道:“信中令你我同去!令师亦在!”
水脩无法,幸而已先一步将话搁下,遂在秦夫人的催促下,一同施法离开画中仙。
院子里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
方嫤容伏在矮草里静静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去而复返后,当即一屁股坐倒在地,闭上眼调息吐纳。耳朵的疼痛减轻不少,换做胸口有些烦闷了,但尚且能忍,她咳嗽几声,爬起身踉跄着站稳,先走到门柱旁捡起东西。
那几块碎石看着眼熟,她稍稍一想,就忍不住嗤了一声,正是她前头在鬼儿口换他吃食的几两“碎银”。这是在告诉她,他知道她的为人。
金叶子里包裹的丸药生腥味奇大,模样坑坑洼洼,黑不溜秋,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羽签上没提,不过由措辞推测,或许是能吊命的仙丹。
她捏碎销毁羽签,收起金叶丹丸,这才到梅仙大门洞开的屋里一看究竟。
梅仙不省人事,双膝跪坐于地,上半身瘫在椅子坐板上,像一块牛皮糖似的,嘴里胡呓着,她最爱的那只梅纹茶盏摔碎在足畔,碎片扎进绣鞋底里,断面锋利,不知有没有伤到脚心。
怎么看都是梅仙自己晕的,不是被柳凭纱打晕的。方嫤容想了想那柳凭纱的模样,端庄秀慧,眉眼和善,像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不是急眼起来会打人的泼妇。
方嫤容把人搬到榻上,后者很轻,体有异香,从前没离得她这般近,不曾闻到。这香味幽微而收敛,不似梅香,胜过梅香,让人明明身处回暖的大地上却莫名忆起凌寒季节,忆起岁月中很遥远很遥远的湮尘。
梅仙大约要晕到晚上,方嫤容搬她搬得吃力,好几次没注意磕碰到她的后脑勺,她都没醒,倒不胡呓了,无意识地骂了两回“白眼狼”。
简单收拾了一下,方嫤容回到西屋,一进门就看见帷幔后,姚奭那个绿人儿站在床前比划着收式的手势。水脩把堆在角落里的帷幔挂起来了,是比光溜溜的秃柱素框好看些。
“你……”方嫤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掀开布帘,对着甫转过脸来的姚奭挤眉弄眼,一边拉过他,一边掩嘴做口型,“你糊涂了吗,当着外人化人形?”
姚奭越过她肩头,向姜如据恭恭敬敬地道:“姜公子见谅,容小的和她陈明误会。”
姜如据穿着粗布麻衣,倚坐床头打了个哈欠,笑道:“你们忙,不必管我。”
方嫤容正好奇地打量姜如据身上盖的薄被子。被面起伏,粗粗勾勒出人身体的轮廓,可是到了膝盖以下,好像倒光了米的米袋子,突兀地瘪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刚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四肢都是齐全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感觉到姚奭在轻轻触碰自己的袖口,她回过神,和他四目对视片刻,一脸了悟道:“我说呢,簪子坏了,水脩惧成那个样子,好像天塌了一般,结果新来的女人完全没察觉到屋里藏了人,原来是你用随风潜入夜帮这个人打了掩护。”
姚奭问她:“梅仙怎么样了?”
“她晕过去了,晕得很沉,一时是醒不过来的。”
姚奭点头,顿了一顿,道:“我也是豁出去搏一搏。没想到真瞒过了那位秦夫人。”
方嫤容短促地哼了一声:“这秦夫人瞧着来头不小,却也不过如此。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我一直在屋外,没看见你的影子啊。”
姚奭踩了踩地面:“西屋地底有暗道。”
“地道?!”方嫤容不由得头皮发麻,忙往地上看去,“在哪里?”
“他呀,他是从我被窝里钻出来的!”姜如据虽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但凭姚奭的动作猜到了一二,忍不住扬起下巴戏谑道。
闻言,方嫤容露出如遭雷击又一言难尽的表情,姚奭沉得住气,恭敬地给姜如据作揖:“姜公子莫要拿小的开玩笑了。”
姜如据侧过身,不羞不臊地咧嘴笑道:“小藤妖,脸皮这么薄可不行,以后出外行走三界,要吃大亏。”
“小的谨记,以后会多向公子讨教。”姚奭又福了一礼。
方嫤容简直无法接受床板下有地道这回事,好容易缓过劲来,艰难地决定晚些再问他地道的事。她顶着发麻的脸,悄悄拍他手肘,绷着嘴唇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不会什么秘密都被他诈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