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41、第十五章 栖言簪（1）

　　按方嫤容的设想，水脩来的当天，她假装和白鸾筠追逐打闹，路过的时候，两人互相配合，白鸾筠对准她抛出百苦虫，而她则掐点躲到水脩身后。百苦虫便落到了水脩身上，最好是领子里，最好是当着梅仙的面，叫他顾及身份，一时半会儿不好抓挠。
　　但是白鸾筠精得很，一口回绝。他没见过水脩，却久闻其名，是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打回原形的高手，所以这是太岁头上动土的差事，他才没那么傻替方嫤容做挡箭牌。
　　方嫤容深感遗憾，无奈这事还是得自己挑头。
　　“那咱俩换一下，我拿着百苦虫，在后面追你。”方嫤容在摊开的芭蕉叶上画了个相反的箭头，“你会飞，到时候演得像一点，假装慌不择路，直接飞到水脩的脑袋后面，我给他来个‘百苦抱脸’。”
　　她手中笔使劲往下一顿，毫毛劈叉，在叶子上挤出一滩黑墨。墨珠顺着叶梗滴溜溜滚落地上。
　　白鸾筠咔吧一下尖喙：“你也挺无聊的啊，百苦虫又毒不死他，给他来那么一下，很有趣吗？”
　　“不有趣吗？我知道奈何不了他，只消使他稍稍难堪一番，我就觉得有趣。”
　　“想要我配合你是不难，就是万一事发，你自己得把罪责全担去。别拖我下水啊！”
　　“那还用说嘛，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的话，我怎么一个字都不信呢。”
　　不过讥讽归讥讽，白鸾筠还是带她去后山捉百苦虫。只是这山路蜿蜒，越走越石坦草稀，像极了那条通往无底黑穴的路。
　　方嫤容在那被称为“炼灵洞”的陷阱里狠狠摔过跟头，当即警觉起来：“等等，这方向不对劲，你不会又算计我吧？”
　　“我吃饱了撑的。”白鸾筠一个低飞回旋，爪子钩住她的头发，“你睁大眼睛看仔细，那儿有个岔路，看见没，我们走左边，炼灵洞在右边。”
　　方嫤容吃痛，被迫抬起头，不由大怒，挥手扇他，后者从容抬升，顺带拔了她一绺细发。
　　“臭小子，别惹恼了我！”她咬牙道，捡起一块石头掂量了几下，追着白鸾筠跑出一大截路，石头从鹅卵石大小的，换成了拳头大小的，却一直没掷出去。
　　那鸟儿以为她装腔作势，恰好也飞累了，在前头刹停掉转，悬在半空俯视她：“哈哈，你攥着块石头累不累，想吓唬我，没……”
　　话没说完，方嫤容石头脱手，直冲他贯来。他顿时吓得羽毛倒竖，在空中翻了个滚堪堪躲过。那石头擦着背羽飞去，“砰咚”一声，坠入他身后的地里。
　　“咦？”听声有异，方嫤容不禁奇道，“那有个水潭？”
　　她不再理会白鸾，大步上前，只见山势暂缓处，有一块凸起的长满青斑的山石，石身腐蚀严重，遍布暗坑，乍一看其貌不扬。在此石一侧，隐着一口水井大小的深潭，色泽青蓝，微波荡漾，水下鼓泡无数，小如绿豆，大如海珠，竟是封在水里一动不动，仿佛冰晶。
　　先有吞人的黑穴，后有半冻不冻的碧潭，怎么这画境里的地洞都是奇奇怪怪的，方嫤容不敢伸手去碰，边绕着水潭踱步，边问道：“难道百苦虫就在这下面？”
　　白鸾筠没好气地在她头顶说道：“对啊，就生活在这水下。”
　　“这些泡泡是怎么回事？这个小水潭是做什么用的？”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每死一……个……百苦虫，就会多一个泡泡。”白鸾筠道。
　　对方话里的吞吐过于明显，傻子都能听出来，他原本打算说的“每死一个”的，绝对不是百苦虫。
　　方嫤容略一思忖，道：“我半条虫影都没见到，你欲如何抓？”
　　白鸾筠飞高数米，确定周遭无人，便就地变作少年样子，从怀里掏出一根木藤：“用姚奭的藤枝钓出来。”
　　想到最开始他们就是把百苦虫放在姚奭身上，当诱饵诈自己，方嫤容并不感到惊讶，但看着这根鲜活的断枝，噗嗤一笑，突发奇想道：“姚奭会不会有很多条命啊？”
　　白鸾筠正在把枝条末端打成结，一听愣住了：“怎么可能，没听过洗月藤可以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来来去去折腾好几遍的。”
　　方嫤容道：“你看啊，这藤条被你砍下来，你往地上一插，春天万物萌发，不就有可能生根发芽吗？要是一根不好活，那就插许多根，总有活的。”
　　白鸾筠看看藤条，又看看方嫤容，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松展，呆呆道：“有点道理，那就有成百上千个姚奭了，死了这个，还有无数个。”
　　“你俩是早上吃多了糊住心窍了吗？把人大卸八块，一字往泥底一插，能变成许多人吗？”
　　阒寂山间凭空多出第三个人的说话声，方嫤容心里一跳，回过神来后，眯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藤条：“呀，姚奭，你真是深藏不露，还能把元神寄在断枝上啊。”
　　那藤条挣脱白鸾筠的手，像一根拐杖似的颤巍巍竖在她脸前：“你的眼力不行，这根断枝上哪里有什么元神。”
　　方嫤容轻拍脑门：“我真笨，你用的分明是梅仙大老远传音那一招，梅吟十里，是叫这个名吗。”
　　姚奭修为逊于梅仙，因此尚须凭附这根残留着他灵力的断枝，就像楼阁台阶一样，梅仙能飘然至顶，姚奭还办不到，还要断断续续点踏阶梯，分次借力。
　　“白鸾，”藤条不客气地在白鸾筠胸口抽了一下，“你们鬼鬼祟祟来抓百苦虫作甚？”
　　白鸾筠撇嘴：“你哪只眼见我们鬼鬼祟祟了，百苦虫又不是炼灵洞、亡妖百章那等禁忌。”
　　方嫤容咳嗽一声，目光在他俩之间打转，拿腔拿调地道：“亡妖百章，我记住了，打发了水脩，我就从这个学起。”
　　二妖异口同声地惊呼：“不行！”
　　“为什么不行？”方嫤容失笑，“都发过毒誓的，现在过河拆桥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