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8、第七章 悍将旧影（2）

　　展行云感到辛桐在推自己，犹豫了一下，敷衍地朝方嫤容拱手道：“方姑娘，无心之言，情急之过，你别往心里去。”
　　方嫤容不想搭理他，但一有情绪就甩脸不是她的行事作风，正欲不痛不痒地埋怨几句就算揭过了，就听展行云紧跟着续道：“等下由我以身作试，方姑娘，我师妹就交给你了。临风派行走三界千年不衰，德行……德行居功至半，想必姑娘亦是深沐师门德风之人。”
　　一番话说得方嫤容哭笑不得，知道他在敲打自己，可临风派德行好不好，跟她有个屁关系。她窝着气，心想：这个姓展的怎么不吃弱女子那一套呢？对她的戒心还那么重。
　　“展大哥，你放心，我就是拼却性命，也不会叫桐姐姐受伤，展大哥你也是，一旦试出边际在哪里，我就马上跑到你身边去。”方嫤容扬起脸，咬着牙道。
　　她眼神委屈中暗藏着一丝倔强，一般人看了多少会心软，这是曾让她尝到过好处的经验，不管对展行云起不起作用，使着总没错。
　　果然，对展行云不起作用。他深深看了方嫤容一眼，“嗯”了一声，走到边上拾起佩剑，递给辛桐代为保管。
　　见自家师兄越来越无礼，跟一个小姑娘还较上劲了，辛桐无声叹了口气，没去接那柄剑：“师兄，剑还是你自己拿着，这次由我来试。”她抬手拦住展行云即将出口的反驳，“师兄你听我说，你修为比我高，应变经验比我足，你必须保持清醒。我知道你担心我，没关系的，方姑娘不是说了吗，她见势不妙会立刻跑过来，我来不及做出格举动的。”
　　展行云急道：“师妹，这不是争抢的时候，但凡有个纰漏，你都可能伤到自己。”
　　“就听我的吧，师兄，反正已经听我一次了，再听一次也无妨，对吧。”辛桐声音柔软，但柔里藏韧，叫人不得不让步。
　　最终，展行云再度败下阵来。他提着剑走到方嫤容身边，两人站在回廊阶下，目视辛桐转身朝亭子外走。距离逐渐拉大，辛桐走过先前晕倒的地方，经过亭心，一步步接近入口处的檐柱。
　　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两丈开外的辛桐踉跄一步，忽然站定不动。
　　展行云抓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一边靠近，一边唤道：“桐桐！有什么不对劲吗？”
　　方嫤容不敢乱动：“展大哥，你别走过去！”
　　辛桐对展行云的呼唤充耳不闻，呆立了一阵，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前伸臂一指，怒斥道：“乱臣贼子，妖言惑众！我诲璋上对得起皇天，下对得起后土，对陛下，对偃武，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我待你也不薄，你为何空口白牙污蔑于我？你到底有何居心！”
　　一会儿又仰天骇笑道：“一颗头颅而已，陛下若要，尽管拿去便是，我自投军从戎，本就不看重自己这条命，但被小人颠倒黑白，强加罪名，蒙冤受屈以终，诲璋死不瞑目！诲璋死不瞑目！”
　　话音未落，她横臂作自戕之举，幸亏她手中没有利器，否则以她起式的力道和决绝，非把自己脖子剌断不可。
　　她剌了个空，犹不死心，摊开手心张开五指，高举过顶就要拍下。
　　展行云唬得魂飞魄散，纵身飞扑，方嫤容也紧随其后。辛桐的判断没错。她的举动吓人就吓人在出其不意，速度并不快，若是换成展行云，出其不意而下手如电，以方嫤容的反应，不一定赶得及。
　　方嫤容一动，距离缩短，辛桐的手罩在天灵盖上方，颤巍巍地迟迟没有落下。眼看展行云快赶到她身边了，突然之间，一道黑墙平地而起，正好挡在方嫤容面前，将她和那两人隔了开来。
　　那哪是什么墙，仔细一看，竟是无数的黑色蝴蝶，一只叠着一只，一群挤着一群，密密麻麻，比最深沉的夜还黑。它们上接藻井，下陷地砖，左右都延伸出亭外，如极长的黑亮绸缎帷幔。
　　“展大哥！你那边怎么样？”她看不到蝴蝶墙另一侧的光景，也听不见动静，这些蝴蝶不仅阻绝了她的视线，似乎还把声音也隔断了。
　　没人回应她，却有个细小且含糊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支使她：“往前走。”
　　方嫤容寒毛直竖，猛然回头，身后空空荡荡，并无第四个人。她若有所思地慢慢转过头，突然飞快地转身，可目光所及之处，始终静谧空旷，绝无半个人影。
　　“往前走，容儿。”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嫤容又惊又喜：“蹙儿？是你吗，蹙儿，你在哪里？”
　　可那人又不作声了。方嫤容打量面前密实的蝶群，绕是休想绕过去的，横竖只有强行穿过去一法。
　　想到樊蹙就在身边，虽然不知为何不现身，但多少能叫人心定了些，方嫤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这点斤两应该不值得樊蹙暗箭伤人，活着的玉参妖有用，死了伤了的还能有什么用？
　　她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眼睛一闭扎进蝶群里。
　　她毫无阻碍地一直往前走，估摸着差不多了才睁眼，顿时，一片极其炫目的白芒，似青剑出匣的寒光，锐利地刺入眼底。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霸道的光芒，方嫤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于虚空之中，似无边无际，似逼仄狭窄，莫大的孤寂盖顶而来。
　　“蹙儿！展大哥！”方嫤容慌了神，大喊，“有人吗？”
　　她不停地呼喊，不料竟把一大群黑蝴蝶招了出来。她一甩软鞭，拉开架势，紧张地盯着这些蝴蝶，只等和它们拼命。
　　那些蝴蝶在半空徘徊数圈，一会儿作整圆状，一会儿作群山起伏状，兜兜转转，仿佛在寻觅着什么。忽地异光闪烁，蝶群落至与方嫤容视线等齐的高度，一分为二成了两团黑烟，各自现出人的轮廓来，一个偏臃肿，好像穿戴了许多衣服首饰，一个偏瘦长，肩阔腰细，线条锋锐。
　　臃肿的黑烟俯身低头，瘦长的则脚踩它的肩，另一只手高举起某个物事，看形状，应是斧钺。虽有出入，但方嫤容还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幕神似展行云欲斩辛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