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64、第四十八章 神魔（2）

　　“……广众只知六不知其一……”
　　画中仙炼灵洞里的题字猛地从记忆深处苏醒，白森森地在脑海中划过。
　　神不离魔，魔不离神。
　　难道那些题字的意思是，六神穴之外，尚有一处不为世人所知的……魔穴？
　　方嫤容四肢发僵，耳中似有千军万马弛过，嗡嗡异响不绝。
　　……灵穴未大成而此消，三界戾灵积聚而彼长……
　　这句话十分耐人寻味。灵穴大成是指什么，灵穴未大成又因为什么，是三千年前神陨部族和望神大筮祝之间缔结的契约困住了灵穴吗，这事神陨部族知情吗？
　　方嫤容自离开赤雪岭，只在两处地方见过戾灵，停筝峡和灵壁夺魄障。她虽不知道别处还有没有戾灵，不好妄断停筝峡底下就藏着魔穴，但如果天垂志记载被篡改是真的，停筝峡确是突然间变成生灵勿近的煞地的话，那么魔穴极有可能就在停筝峡。而灵璧更显而易见了，定然是戾灵侵入了灵穴，污染了灵璧，灵穴的突然消失，恐怕就是这个缘故。
　　怀揣着这天大的发现，方嫤容仅有的一点疲惫也一扫而空。她直挺挺躺着，冷汗涔涔几乎湿透了背心。也许在当今这世上，除了失忆的白头郎君和画中仙的原主，也许再加上且留之流，除了他们几个，就只有她知道这个真相。
　　因着这个真相，她在自己心中，顿时变得独一无二起来:数千年来，多少名流高士都不及她？
　　她太激动了，她恨不得立马告诉所有人，然后听每个人夸她聪慧无双身残志坚，夸她为三界立了大功。可是没多久，她发热的头脑慢慢凉了下去。
　　谁信她啊。她的爹娘，还有周缓意都不会信她。甚至没人会认真听完她这番骇人听闻的推论。她无权无势，没有办法命令别人亲去求证，她只能和每个同她一样的人，乖乖听天由命。
　　月色正浓，熟睡中的方流韵翻了个身，将大半茅草卷到腰上。入贪囊在月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泽。方嫤容不舍地摸了摸它，心想连这眼前的难题都破解不了，她为何要去操心一个推测中可能的末日。而且这末日又不一定会来，上古时候神魔一起消失了，焉知会不会在某一日，神穴和灵穴也一起消亡了。
　　这般想着，她半是遗憾半是宽心地冷静下来，盯着月亮周围的流云出神。明色时浅时浓，她慢慢地有了点睡意。
　　然后她“哗啦”一声坐了起来。
　　亡妖百章不会汲取的是戾灵吧！
　　第二天，方流韵帮方嫤容挑破眼睑里肿得老大的泡，王青逐支着左脚，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啃野果子，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仿佛希望水影能开口说话。
　　方嫤容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怜兮兮地嘟囔:“方姐姐，疼。”
　　“忍一忍啊，马上好了。”方流韵朝她的眼皮轻轻吹气。
　　王青逐吃完果子，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便从石头上一跃而下，随便洗了把手，走过来道:“不能再犹豫了，我没有异议，今天就把剩下的神力给他们吧。”
　　方流韵用衣角擦完手，反手解下入贪囊，撇着嘴道:“交给你了，你快些去吧，迟一刻我都可能反悔。”转头向方嫤容抱怨，“放在几个月前，我恐怕死也想不到，我会将如此至宝拱手让人。阿容，你懂得此种感受吗，多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就这么……唉，到底是我，呃我们玉参族无福啊。”
　　方嫤容也是一脸垂头丧气，瓮声瓮气地应道:“我懂的，方姐姐。”
　　王青逐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方流韵的肩头，然后环顾四周寻找白鸾筠，发现他携洗月藤躲得老远，在河对岸煞有介事地挥舞手臂，对着木槽上上下下地比划。弛兰蹲在他近旁，似不敢太过靠近，托腮专心致志地观察他的动作。
　　“他在干嘛？”王青逐很是纳闷。
　　方嫤容默默看了片刻，推测道:“他可能是想把藤枝变成人形。”
　　方流韵“啊”了一声，在裙子上拍打几下，站起身来:“还有这种法术？”
　　王青逐道:“有是有，但白鸾筠伤心糊涂了吧，不是自己修成的人形，终究昙花一现，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经历过梅仙一事的方嫤容却不这么想，兴许梅仙留下来的速成法术梅魂，真有这个本事也未可知。她虽然看白鸾筠不顺眼，但真看见他煎熬，总是心里不踏实。
　　三人自石桥过河，正好白鸾筠第四次败下阵来，在那儿“噼噼啪啪”扇自己巴掌，王青逐忙阻拦他:“白鸾兄不可不可，拿脸出气不能解决问题，打肿了还有碍观瞻。”
　　白鸾筠凶狠地推开他:“谁也别管我！”他吼叫着，吓得弛兰慌忙躲到离得最近的方嫤容身后。
　　王青逐挑眉，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好好好，我管不着你。”他绕开白鸾筠，准备去捡木槽。
　　在场诸人里，最需要神力的莫过于姚奭留下的这株细弱小苗，由它入手最为合适。
　　“我们有个办法，或能一试。”趁精神恍惚的白鸾筠还没反应过来，王青逐飞快说道，“我打包票比你的办法有效，你试不试？”
　　白鸾筠一愣，竟回头用求问的眼神看向方嫤容，看得后者亦是一怔，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我试。”白鸾筠深吸一气，斩钉截铁地道，盯着王青逐麻利地抖开那只可疑袋子的系带。
　　很快，他的目光便被入贪囊里泻出的灵力光芒吸引。
　　时间缓缓地在呼吸之间淌过。
　　山林里，有鸟儿歌喉清脆的鸣唱，有河水略显湍急的轻和，还有弛兰好奇地问语:“那是萤火虫吗？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般美的萤火虫。”
　　良久，白鸾筠的目光完全被洗月藤吸引过去了。他仰着头，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与此同时，方嫤容和方流韵好像被踩中了尾巴，一蹦老高，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帮王青逐把入贪囊绑起来。
　　王青逐瞬间满头大汗:“奇怪啊，是哪里不对，之前不都好好的？”
　　突然，有阴影自头顶上方飞快砸下来，方嫤容尖叫:“躲开，快躲开！”
　　幸亏三人都是机敏的，与那阴影擦身而过，没被砸个正好。
　　那洗月藤枝已窜得比附近最高大的树还要巨大了，藤枝支撑不住自身重量，便如那长龙落地，重重倾倒在地上，砸得泥石乱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