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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四十三章 离旧恩(1) ...

  •   方嫤容是冻醒的,睁开眼睛后,盯着躺在头边上的是非镜出了好一会儿神,最后叹出一口气试图抒解一点胸中的郁闷。
      又被逮回来了。她漏夜潜回去作甚呢,除了偷听到一些屁用没有的秘辛,什么都没做成。
      “哎,”她活动酸软的胳膊,半干潮湿的袖子贴在肌肤上 难受得要命,她伸出手指拨那镜子,“你该早点提醒我,临到头了提醒还有什么用。”
      是非镜既不说话,也不翻动,和普通的镜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装死来不及了……”方嫤容小声嘲笑,艰难撑起身体,不知周缓意有没有陷进来,她担心地往四圈看,祈盼他逃过了抓捕,不过转念一想,他伤不重的话,玉参族好像也奈何不了他。
      但她仍忧心忡忡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他的身影,然后便看到了一小团黑影挤挨在更幽暗的角落。
      她一下子绷紧了肌肉,心想奇怪,这些人不是同族,大长老他们找了个什么地方来关押她?没听谁说起过,赤雪岭有哪处密牢是关外族人的呀。
      “敢问,这里是哪儿?”她百思不得其解,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群人似乎缩得更紧密了,倒是离她左手边不远的地方响起一个青年满是戾气的声音:“吞妖山地牢。”
      直到这人出声,方嫤容都没察觉那个方向藏了人,不禁惊得往后挪了几寸。她费力地辨出来一个人的轮廓,轻声重复:“吞妖山?”
      “便是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小妖,真不明白他图什么。”青年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句话。
      话音未落,那群人里渐起细小的呜咽,方嫤容心烦意乱,喃喃:“吞妖山是哪儿,好生耳熟,吞妖山,吞妖……啊,我,抓我的不是大长老,是广灵族的人?”
      广灵族给她的印象,由神陨六部里唯一存留整族的幸运儿,到也想拿她试灵壁的歹徒,到周缓意的母族,到有个神卫护佑,到骗取玉参族神力的小偷之一,是逐渐从模糊变成了膈应,但也仅仅是不痛不痒的膈应而已,她对这支神族内部的恩恩怨怨一无所知。
      她作为玉参妖,被抓来的理由早已随着灵穴的失踪而消散,她之所以会在这儿,只能是因为她跟广灵族人周缓意走得近。周缓意怕是和广灵族掌权者不睦。
      想清楚此节,她便向那青年打听:“兄台,你认不认得周缓意?”
      此话一出,这暗牢里陡地掀起一阵骚动,有个女人从人群里慢慢爬出来,哽咽道:“待会儿你千万要躲好,别叫他们发现你,即便他们把周师哥一同带来,你也千万忍住相见的冲动,不要暴露藏身之地。”
      青年焦躁地冷笑:“漪漪,你省点力气吧,藏得了她一个,藏不了这一大帮人,他周缓意还不是得有求必应。一大帮人呢,漪漪,他们甚至可以一个个推出来,每个都值一个丰厚的回报哩。”
      女子却道:“不会了,这一次不会了,有人质相逼,他才会妥协,没有人质,谈何妥协呢。冬濂,我们是最后一批了,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筹码了。”
      柳冬濂一愣:“难道你……”
      “是,我想明白了。身为破欲族人,原不该苟且偷生,早一日了断,灵壁早一日铸成,族人早一日回归。冬濂,我私心不想死,大家都不想死,死了即便再活,那也是另一个人了,可是,可是只剩这条路可走了。”
      柳冬濂愣了好一阵,终究不敢将灵穴失踪的事告诉她,不忍让她眼睁睁目送自己投身没有希望和寄托的终局。
      灵穴不知去向,灵壁是否还能照旧运行更是个谜,三界人心惶惶,一切都乱了套,谁能保证族灭后,族人还能像以前那样周而复始地再获新生啊。
      可是死亡已不可回避。这个地牢里的人,再无法忍受身不由己的人质命运,以及将命运寄托在周缓意身上的窝囊。他们被一次次用来交换让步、交换利益,纵周缓意肯为了多年同门的情谊一次次拼命以交换,他们也厌倦了、怯懦了。这次是灵穴,下次呢,下次只会比灵穴更得寸进尺。
      周缓意办不到的,死也办不到的。柳冬濂看不惯他的做派,却也一直是铭感五内,虽从未宣之于口,虽向来与他水火不容,但他仍旧钦佩他。
      柳冬濂龇牙道:“可恨不是堂堂正正地战死,自戕实在……窝囊。啧,我死了也要骂周缓意这蠢蛋,一条破路走到黑,怎么骂都没用。”他自嘲地咳嗽两声,不再骂下去,下巴朝着漪漪身后的人们扬了扬,“那他们呢?”
      漪漪道:“他们与我们一心,只是未有我们狠心,故由我来动手。”
      呜咽声越发大了,有人道:“莫哭了,胜者王败者寇,天经地义。”呜咽声这才小了下去。
      柳冬濂道:“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且留在我们身上种了吊命的禁制,不解开,死都死不了。”
      漪漪沉声道:“你没发现,最近这禁制好像比从前松动了不少,外头一定有什么变故,我们既存了死志,你便不用瞻前顾后,尽管不惜代价沸燃元神,替我和你自己将其冲破。”
      柳冬濂看着方嫤容:“你别拖我们后腿。”
      方嫤容讷讷地“啊”了一声,疑惑得全没了主意,探手抓起是非镜,贴到嘴边:“借个能亮的法宝。”
      是非童子终于舍得动了,“邦”地一声砸在她颧骨上,往她怀里扔下一只荷花灯。
      方嫤容捂着颧骨,觉得这一下砸得软绵绵的,不似是非童子往日做派,便有点恍然,他一直闷声不响,恐怕不是装死,而是受她那瓣灵魂所累。此时她并没感到身上有什么不妥,半信半疑间,还是暗暗催动了一下灵力,腹腔里顿时像填了成千上万块石头,疼得她狠狠一激灵。
      完了。她头皮发麻,不敢想象这伤势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一旦四长老丹药的效力褪去,她……
      方嫤容使劲摇摇头,驱散脑海中越来越吓人的想象,看着怀里的荷花灯愣了会儿后,动手将它点燃。
      不想这盏灯竟是奇亮,刹那间将这一方监牢照得辉煌通明,一览无余,方嫤容陡然看见角落里躲着的人,不禁手一抖,差点扔了灯。
      连同那名女子在内,所有人都瘦得凸眼凹颊,皮包骨头,头发更是稀疏枯黄得犹如稻草,其状委实凄惨。但是听他们的声音不算虚弱,又不像是饥饿导致的这般形貌。
      “你点什么灯?”柳冬濂一巴掌扇来。
      荷花灯脱手,灯灭前,方嫤容瞥到那青年的样子,胖瘦倒正常,五官生得柔和温婉,略显女相,和柳凭纱有五六分相像。
      方嫤容顾不上捡灯,恍然道:“你原来长这样。几次我都没看清你的长相。”
      柳冬濂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这个。我再说一次,别拖我们后腿,听见没有?”
      方嫤容嗫嚅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得先告诉我,我才知道轻重不坏事。”
      “你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听我调遣即可。”
      “可是……”
      “我不知道你和周缓意现在是什么关系,且留把你一道抓来,定有他的道理,你要是不想周缓意做一辈子奴隶,你就照做,别多问。”
      方嫤容不死心:“可是你们刚才说,你们想要自尽。”
      “又不是要你自尽,你怕甚。”
      “可是……”
      那名唤“漪漪”的女子在黑暗中道:“小姑娘,听话,我们和周师哥情同手足,断不会害你。”
      方嫤容沉默了一阵,只能乖巧地应道:“我晓得。呃,姐姐,你们、你们是受伤了吗?我会点固元真诀,不知能不能帮上点忙。”
      柳冬濂生气地喝道:“说了让你别问!”
      漪漪却柔声道:“我们灵脉被毁,你帮不了我们。”
      方嫤容愕然不知所对,就听她续道:“固元真诀是周师哥教你的吧,他一定十分照顾你,就像……小姑娘,姐姐能求你一件事吗?”
      “漪漪……”柳冬濂不忍。
      “冬濂,就让我说吧。”
      方嫤容忙连声答应,漪漪便道:“你逃离此地后,哪一日若有机缘见到姜如据,请你转告他,那年文试确是我做了手脚险胜于他,我至今深感歉疚。”
      “……好。”
      “他为掩护我而被擒受刑,此恩我今生无法报答万一,但以所有的灵魂气运发愿,唯求他往后余生再无灾祸,能纵情逍遥天地之间,得大自在。”
      方嫤容被这临死的情绪感染,不由得嘴唇发抖:“姐姐,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漪漪默然。柳冬濂忽然道:“你若能叫你那面镜子吐个厉害的法宝出来,或能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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