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36、第四十二章 且留（2）

　　方嫤容尖叫，矮身躲避，那物几乎贴着头发削了过去，削得头皮火辣辣地生疼。她才直起身，就见它扑空后未有丝毫停顿，像鹰似的回头又至。
　　放在平时，方嫤容大可以硬碰硬，摆开架势正面迎击，但现在身体抱恙，实在没有把握，她唯有撒腿就跑。
　　另一边，周缓意分身乏术，原来那截下的半枚暗器陡生变化，幻化成一捆青色的绳索，将他缚了个结结实实。
　　周缓意低头一看，见胸口被颈间佩戴的青雀玉映得雪亮，越发错愕不已，这法宝名不见经传，所蕴灵力也平平无奇，竟能够偷袭得手不说，还与广灵族血脉象征的灵玉产生共鸣，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物终究灵力不及，偷袭得手并不代表能将人制服，周缓意镇定心神，催力逼开绳索，昂首道:“阿容，随风潜入夜！”
　　方嫤容躲得狼狈，闻言醍醐灌顶，当即施展法术应对。那东西忽如失却了方向，无头苍蝇一般，开始在四周胡乱盘旋。
　　此时方嫤容才看清，那是块木制方牌，只手可握，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点没有法宝该有的样子。方嫤容重重往地上一跌，胃里翻江倒海，浊气直往喉咙口涌，还没来得及平复这阵难受，那木牌突然大亮，数不清的锋利的针芒激射出来，如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朝地面倾覆下来。
　　周缓意正从身上除下死蛇般的绳索，见状思之不及，草草召唤结界罩住方嫤容，不妨背后闪出一人，二话不说，结咒按入他背心。
　　咒术迅速顺着灵脉游入血髓深处，周缓意跃开半丈站定，催动灵力护住元神，冷视来人。
　　那人一击成功，似心满意足，遥遥立着，伸手打了个响指，将绳索和木牌召唤回袖，看样子并不急于再动手。
　　“物归原主。”揽音慢慢吐出这四个字。
　　这二人交锋时，方嫤容被光芒蔽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法宝被撤，她眯着眼睛，只看到两人隔着距离对峙，未想到周缓意已中了对方一击。
　　“大筮祝……”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具，方嫤容有些腿软，心想糟糕，他来杀我灭口了。
　　在她的印象里，周缓意和揽音虽没有交过手，但前者灵力是胜于后者的。揽音人未至法宝先到，招招下了杀手，如此不顾同族长辈情面，她自是愤怒不已，迫切地想周缓意给他吃点苦头，却又不想闹得无可挽回，思来想去还是暂避为妙。
　　她决定悄悄启动赦尘令，然后示意周缓意不要恋战，见机抽身。
　　“方嫤容。”揽音一甩袖，冷冷看向她，“你破坏结界，二度出逃，和这戕害我族的罪魁祸首同流合污，数罪并罚，稍后我便将你就地正法，以慰亡灵。”
　　方嫤容大惊失色，匍匐在地上道:“大筮祝明鉴，其他罪名我都认，可这、这和残害我族的祸首同流合污要从何说起啊，大筮祝您德高望重，不能因为我杀……因为看我不顺眼，就公报私仇乱扣罪名，乱用私刑啊！”
　　揽音一指周缓意，喝道:“放肆！这罪大恶极的祸首就在眼前，你安敢口呼冤枉！”
　　方嫤容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攥紧拳头，喃喃:“不会的，不会的，祸首明明是……”她下意识想立刻寻求是非童子佐证，可转念一想，倒也用不着是非童子出马，首先时间就对不上。
　　每次说到和柳凭纱身死、周缓意回转生机、广灵族强占吞妖山有关的事，总会提及“二十三年”这个时间，正好也是玉参族遭劫的那年。
　　那一年，周缓意自己都在生死边缘挣扎，且广灵族上下铆足了劲欲夺取妖王的地盘，怎么可能性情大变反去帮妖王。
　　纵然是信了玉参族还留有神力的传说，那点残羹剩炙，放到广灵穴跟前简直是笑话，广灵族得傻成什么样啊，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方嫤容忙着走神，忘了收起震惊的表情，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终究哑口无言了。周缓意心头忽有种百口莫辩的焦灼，忙移开目光，强自定了定神:“堂堂一族大筮祝，偷袭在前，污蔑在后，不觉惭愧吗？”
　　揽音道:“卑劣小人也配谈“愧”？二十三年前你如何做的，今天我便如何奉还，叫你也尝尝寄生之苦。”
　　周缓意全然不解其意:“这之中想必存有误会，揽音筮祝，可否容我一辩？”顿了一顿，他手按胸口，微微蹙眉，“筮祝怎会有我的一缕生魂残片？”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亡失了碎魂残魄在外，更被过去从无交集的揽音所得。
　　方才揽音打入他灵脉的，正是一丝浸透食灵咒的生魂。魂魄入体将自行归位，与灵脉元神交融，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一天，食灵咒便随之生根，一旦稳固，若要解咒必先毁神魂，倘或不解，长此以往灵脉枯竭，中咒者的下场比蝼蚁都不如。
　　看着周缓意略微苍白的脸，揽音胸中既悲愤又畅快，双目不觉酸涩湿润。食灵咒乃他苦心钻研多年得成，只为报那暗算深仇，今日头一次使出便出乎意料的顺利，周缓意不识此咒来历解法，定会贻误救治时机。
　　揽音笑道:“如山铁证，何须狡辩。”
　　周缓意忍着不适，上前一步拱手道:“周某实在不知这一缕生魂为何离体不归，也不知它哪里开罪筮祝，竟要背上玉参族的公案，兹事体大，还望筮祝明示？”
　　揽音厌烦地负手，疾言厉色道:“因你生魂寄附我身，妖王追踪广灵族气息而来，尾随潜入鹰回谷结界，此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要装傻充愣到何时？”
　　周缓意一愣:“这从何说起？”
　　揽音嗤道:“也罢，你既不承认，我亦不勉强，如今我已物归原主，我的还礼业已送至，赤雪岭不欢迎奸诈之辈，好走不送。”
　　方嫤容突然插嘴道:“大筮祝冤枉人，妖王分明是叶成吟通风报信招来的，我听得真真切切！即便有什么生魂，大筮祝不在外行走，又哪里去引妖王的尾随？大筮祝不去私会叶成吟，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揽音闻言，直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一个方嫤容，大长老对你百般宽容，四长老为治你的面疾殚精竭虑，竟纵出你这么个祸害。”
　　方嫤容也因为破天荒的连续顶撞而浑身发抖，满脸泪水:“被纵成祸害的不是我，是大筮祝你，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大长老他们把我关进洞穴，对我不闻不问，那么大的事，他们还是选择保住你！”
　　揽音早就瞧出她身周结界潦草不全，当即催动全力，欲破结界的同时，取她性命。他本以为周缓意会动手阻挠，已预备好应对之策，不料后者直接丢下他，抢在他话音未落时，纵身扑向方嫤容。揽音只觉眼前一晃，那两人畅通无阻地飞离出尘障的边界，转瞬不见。
　　“可惜！”
　　揽音跌足大悔，定是方嫤容趁他和周缓意对峙，偷偷开启了赦尘令。他们就此逃走，功亏一篑，遗患无穷。
　　显而易见，方嫤容再回来时，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日。
　　他固然恨这身份名望，可放下却……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