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35、第四十二章 且留（1）

　　出尘障南界的风貌和西界没有多少不同，伏尘柱除了上头趴的异兽姿势有变，其他装饰一概相同，手里被握得发热的赦尘令也和之前那块一模一样，睹物思人，恍如长梦，方嫤容那颗不安分的心，即便如何如何地为又能去一个新地方而雀跃，都免不了蒙上一层沉甸甸的焦虑。
　　她觉得心和步子都变重了。数月而已，自己的变化都清晰可触了，那数年、数十年呢，会变得判若两人吗？
　　秋风吹起方嫤容的额发，她望着远处俊美起伏的山峦，暗暗失笑:怎么会呢？可当她偷瞄了眼周缓意后，心里就又拿不定主意了。
　　刚好周缓意问起枯荣璧，她便也不纠结了，想了想觉得无需遮掩，遂如实说了前因后果。
　　周缓意听罢，深感惊异，阿容在枯荣璧上看到了自己？真是咄咄怪事。他解开禁锢是非童子的法术，问他道:“你可看出什么端倪？是否为迷障幻境？”
　　是非童子终于能开口说话，悬浮在两人中间，使劲地、痛快地、一字一顿地吼道:“不是幻境！是璧中真境！那个女的是枯荣璧真身！”
　　周方二人俱是一愕，是非童子固然见多识广，但也有可能看走眼，也有可能超出他的见识，更有可能为了报复而耸人听闻。
　　三界内，哪有真身是人，幻形反而是石器的先例？
　　方嫤容对他的偏见很深，捂着耳朵，嫌弃地啧了一声:“你怎么瞧出来的？你窥听她心语了？”
　　周缓意道:“阿容，博采兼听。”
　　方嫤容不以为然，但还是把到嘴的讥讽咽了回去。
　　是非童子拍拍镜面:“小扫把星，我还救了你一命呢，瞧不起谁。”
　　周缓意拦住方嫤容，道:“长话短说。”
　　是非童子在半空转了一圈，颇有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是想听那女的心语，但是那个地方特别嘈杂，至少有三个声音同时存在，我哪个都没听清。唉，称得上是我此生污点之一。”
　　他猛地凑到周缓意脸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那个女的那个脸，还有那条……嘶，呃，我看着不像肠子，倒像脐带，呃，我觉得你应该跟我想的一样……”
　　方嫤容踮起脚想听:“喂，你说什么悄悄话，我听不得吗？”
　　周缓意看着她急迫的样子，心知当是非童子说出“枯荣璧真身”之时，注定她已不能置身事外。就算搪塞过去一时，以她的性子，势必要生出事端，还不如先发制人。
　　“令堂昔日有无误触枯荣璧的经历？”周缓意斟酌道。
　　方嫤容捏着赦尘令的手微微出汗，茫然摇头:“未曾听我爹我娘提起过，旁人也没有提过。”
　　“像你这般生来带畸的孩子，族里可还有？”
　　“有是有，但我这样的，没有。”
　　“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四长老和族医都说，要把我写进妖界医史里，还说像我这样的，铸容术用在我身上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充其量就是个障眼法。”
　　这些话都是方嫤容跟在乔阿砚后面偷听来的，她越说声音越低，指甲在赦尘令上一下一下地抠着，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啦”声。
　　是非童子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脸而已，我从男的变成女的都没叫呢。”
　　方嫤容瞪了他一眼。
　　周缓意若有所思，原本还疑心不止她一个，现在一想，恐怕真的只有她一个。她本事不大，分裂灵魂却能手到擒来，足见她灵脉根骨有别常人，易于移花接木，否则她也不会被枯荣璧挑中。
　　这么想着，他目光缓缓掠过伏尘柱。
　　出尘障本受命于临风派，枯荣璧本是篡改记忆、洗魂御魄之物，当年一场滔天变故后，一个冲破法咒、悖逆原主，一个枯木逢春、蕴养妖灵，俱都成了戍守玉参族的利器。
　　直到他拜会神卫，近勘伏尘柱，始知出尘障的变化乃是神卫的手笔，虽然不能仔细探查枯荣璧，但神卫久居璧侧，枯荣璧的转变原由应不作二想。
　　二十三年的谜团一朝得解，可一切远没结束。
　　而今发现枯荣璧很可能藏有真身，且这真身和一个玉参小妖有着奇怪的联系，今日更是敢当着神卫的面，偷梁换柱，觊觎小妖躯体……任谁都会怀疑，这枯荣璧不甘听命玉参族，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为挣脱神卫控制而布局了。
　　神卫虽日渐虚弱，但神力禁制亘古永存，枯荣璧只能另辟蹊径，选定傀儡，伺机将真身魂魄换出去。
　　周缓意心中一沉，看着方嫤容捡起一团泥巴，糊在是非镜上，暗想:从前不知枯荣璧有真身，现在回想，实不能摘除它主动和临风派串谋勾结的嫌疑，一旦它脱离神卫掌控重临三界，以它对心术不正之徒的吸引力，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最最要紧的是，阿容身躯被鸠占鹊巢，人将不人，魂魄流离失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岂能坐视不管。
　　是非镜旋转甩泥，泥点子飞到周缓意的肩头。方嫤容“咚”地一声，给了是非童子一拳。
　　周缓意冷汗涔涔，揣摩这件事要插手，只能从方嫤容身上着手，无论枯荣璧用了什么法子给她打下了烙印，当务之急是找到烙印位置，趁事态还没失控，设法封制。
　　就在这时，忽有一物如雷似电破空而来，裹着凶悍的灵力袭向方嫤容的后脑勺，劲风大作，周缓意一惊，立刻出手拦截，不料那东西应声裂成两半，一半被他击碎，一半原地掉头，照旧直奔方嫤容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