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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五、

      夜色掩映下的城市从未安睡,一些人纵情,一些人孤独。
      廖宇这时并不孤独,尽管他一个人在沉默地开车,心里却是满满当当,因为后座上有一个睡着的人。
      等待红灯的间隙,他抬头透过后视镜细细地看着那个人。侧身靠着椅背,长发盖住了小半边脸,掩映着的微微红润,嘴唇偶尔翕动,却并没发出什么声音,像是只在睡着时才肯卸掉刺猬外壳,露出一点点孩子气。
      可以这么放肆地看着她,又不被她发现,真好。
      伸出手,轻轻擦掉后视镜上薄薄一层灰。其实,哪有什么灰,不过是想抚摸那张映在镜中的脸。
      他不妄想太多,他只想看着她好。
      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期盼,也实现不了么?
      他看到她的眼角,缓缓地流出眼泪,眉头皱在了一起,呼吸也沉重起来,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雪姹的确很痛苦。
      她自虐般地悄悄跟在殷天后面,到了那个他经常去的地方。
      凤宛院。
      很多次她都是只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可这次她却不想走,她站在离那里不远的一棵老树下面,静静地看着,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可以想到。
      红颜知己,顾盼生辉,纤指抚琴,弦音清醉。他也许闭着眼,也许看着她,怎么都是一片旖旎。
      哪像树下这般冷冷清清。
      她把手紧紧攥着,越来越紧,指甲好像都嵌进肉里的心口生疼。
      她不怕久,越久自己就越狼狈,殷天就会越心疼吧。
      也许是家世太好,才这么不知饥馁,忤逆着老爷子的意,迟迟不娶妻纳妾。放任着性子,纵容着自由。
      “雪姹,有你陪着我,就够了。”那时他信口一句,却让一颗痴心信以为真。
      后来渐渐才懂,那怎么够。
      他就是这样的人,风流而不滥情。是不是不能完整地拥有,才更渴求。是不是被太多人倾慕,才更迷恋。这样的人像是鸩酒,明知尝一口就会毒发身亡,也要一饮而尽。

      越来越沉的黑夜,人也像是一点点散尽了。
      雪姹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分不清哪里冷,哪里更冷。
      才终于看到那抹飘逸的身影,在这样的风尘之地也一副悠然坦荡。
      这是他回家的路,她那么没用的小聪明。所以他一定会看到那个已经无力支撑的人,在树下惨白的脸。
      “雪姹,你怎么来了。”略带责备的语气,然后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在手上哈了几口气,扶上那张冻得几无血色的脸,轻轻摩挲着。
      像是有满腔情绪无从说起,只是突然感到委屈,却又不知委屈什么。他不需要给一个丫鬟承诺,也并没有人让她来这里受冻。卑微的一厢情愿,可委屈又怎么控制得住。噙着泪,忍着,憋着,狠狠睁着眼睛,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眼泪越流越多。
      廖宇轻轻地叫了她几声,却没什么反应。起初平和略带窃喜的心情现在一团糟。
      他不会哄人,更不会安慰人,可偏偏是她这时这么脆弱。
      只得把车停在路边,开门去到后座。
      “醒一醒。”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那个人就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眼睛发红,眼光空洞,那么遥远。
      “我……做梦了?”缓过神来有些尴尬,摸了下自己的脸,肖错笑了笑,“还哭了。”
      “没事,最近有些累,总做噩梦。”她轻描淡写地掩盖着。
      “没事就好……”明显仍没放心的神情,但她不说,他也只能这么笼统地劝慰,“有什么事,别总硬撑着。”
      回到前座,继续开车。
      肖错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车内开着暖风,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出现了一包纸巾。
      那个人仍在沉默地开车。
      沉默到无聊,就像他自己曾说过他是一个既没有特点也没有存在感的人。
      人流穿梭中有太多这样的人,平凡的沧海一粟。谁不是百转千回的一副心肠,可只有那些轰轰烈烈的人才得关注,鲜明立体,骨肉匀停。
      于是大多数人细腻的心事只得隐没尘封,没人在意,悄然变老。

      到了地方。她下车,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说什么都不是心里要表达的滋味。
      “廖宇。”她指了指刚才盖过的外套,“以后穿点亮堂的衣服。”
      听到的人莫名其妙却十分虔诚地点了点头。

      拿出钥匙打开门,甩掉鞋然后直接摊在沙发上。
      这时还感受不到月光,只有窗外各色霓虹灯在房间里胡乱交错地跳映,像极了这个都市的喧嚣。
      外面的世界越是繁华,越无法消磨一个人的孤独。
      如果那梓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三言两语,甚至有时都不用说什么,只要醒来时能听见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这房间就不是空的。
      但是这样的日子似乎要结束了。
      她已经能够预想到太多将会发生的事,却不敢去深想。生活开始变成一个狰狞的漩涡,只能顺着命运不怀好意的方向坠落。
      他终于出现了,换了名字,换了身份,甚至换了性情。但暖也好,冷也罢,她知道那就是他。因为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爱到得到甚至独占的念头就再次攫住了她的心,和梦中一样强烈得不容置疑。
      可是她忘不了那个血腥潮湿的梦。当执念成疯魔,就变成了孽。
      也许她不该继续前世的错。
      但放手吗?怎么能。他偏偏出现了,又侵入自己生活的圈子,这样朝夕相见,怎么能抑制得了感情疯长的魔障。
      夜渐渐深了。她却不想睡,不想再回到那样的梦里了,重复那样的缠陷纠葛,只会让她更难自拔。

      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很多烟头,那梓还没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
      换做往常早就打电话去催了,可是今天却有种莫名其妙避嫌的感觉。尽管没人知道什么,可是她自己知道。
      她抗拒内心那种微妙的酸涩,所以任何不合时宜的打扰,她都不愿去做。
      但行动往往不受控制,想着想着还是拨了过去。
      关机。
      自动应答的女声在黑夜的房间里显得恐怖而诡异。
      她开始着急了。
      于是肖远君被这样急急的电话铃吵醒了。
      “我当什么事呢……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能怎么样……关机怎么了,关机也正常啊……别瞎想了,明天再说。”
      刚挂掉的电话又响了。
      “苏央的电话……跟你说了没事,你这孩子……”
      只得去翻号码,肖远君知道从小以来拗得过她就是不可能的。
      肖错拨过去前有一丝犹豫,如果他接通了,要说什么呢。
      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确实管不了了,同样柔和机械的女声刚传过来,她就慌张地按掉了。从来也没觉得关机的应答声这般渗人。

      烟头堆成了小山,时间仍旧缓慢。
      挂钟秒针行走的声音愈发清晰了,在焦灼而又无能为力的等待时,一声一声像一场不堪折磨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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