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调查科》械十九

19、第 19 章

　　人啊人，究竟是什么
　　——相真·何

　　“谢谢你！”陈鑫是发自内心的道谢。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是无尽的争吵，有时候是爷爷和奶奶吵，有时候两个人互不说话，他每时每刻都得绷紧一根弦，懂得随时观察每个人的脸色，否则轻则挨杨鸿雁劈头盖脑的一顿骂，重则就是陈原的一顿打。

　　“不客气。”何相真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要紧的事情。

　　陈鑫低着头，似乎不知道接下去能说些什么，何相真却说

　　“吃饭了。”

　　陈鑫点点头，他似乎有心事，吃着饭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何相真看了他几次，忽然轻声说道

　　“你尝尝看我的清蒸鱼，我和清大食堂的老师傅学的。”

　　陈鑫似乎对清大很向往，任何与它沾边的东西，都能引起他的兴趣，听了何相真的话，陈鑫立刻捡了一大块。

　　何相真的做饭手艺并不好，起码不能和朱红瘦比，更不能和外面饭店比，但是陈鑫吃的无比认真，并连续夹了好几次。

　　“好吃吗？”

　　陈鑫连连点头，何相真微微一笑。似乎觉得自己的手艺得到别人的肯定很有成就感。

　　陈鑫侧过头看着何相真，终于问出了埋在自己心底的问题。

　　“那个……我爷爷……会怎么样？”

　　何相真扒拉着碗里饭，无奈的说道

　　“不能说。这是规定。”

　　陈鑫有些失望，但也接受了这样的答案，又继续吃饭。就在此时，何相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何相真转身拿起手边的手机，陈鑫特意看了一眼，上面显示

　　——市局 林

　　何相真似乎特意避开陈鑫，走到了阳台上，冬日的夜晚，风还是很大的，虽然何相真尽量压低了声音，陈鑫依然能听见

　　“硫酸……找到……好的……好的”

　　尽管那些话断断续续的，依然让陈鑫心惊胆战，他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何相真打完电话，便对陈鑫说道

　　“你先吃吧，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

　　说完就拿着自己的外套和背包就出去了。陈鑫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直到屋子的门被关上。

　　陈鑫转过头，刚才那种楚楚可怜又柔弱无助的表情好像随着他转头的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麻木又冷酷的脸蛋，根本就不像是14岁少年人应该有的表情。

　　…………
　　…………
　　…………

　　酒吧一条街

　　陈鑫对于这条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尤其是后巷那种偏僻的地方，一直是野鸳鸯的最爱，可自从除了人命案之后，这里就再也没人敢来了，这倒方便了陈鑫，他像是黑夜的影子般出现在了后巷中，然后像只猫似的，轻手轻脚闪进了一个拐角，这个拐角非常的隐蔽，如果不是非常仔细的观察，即便是在这里工作的人也是不会发现的。

　　这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包裹，是个水泥袋’，陈鑫拉出‘水泥袋’，打开仔细翻找——硫酸瓶、杨鸿雁的衣服、背包、手机都还在。

　　陈鑫终于满意了，自从兰桂坊开始装修的时候，他就开始注意了，当他发现工人们装修酒吧用的‘水泥袋’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那袋子很大能装不少东西呢。有些工程队会将几个水泥袋找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转头又问业主要‘垃圾费’，这样既不用支付‘垃圾费’，又能额外赚一笔。

　　……

　　“你倒是很仔细，怪不得我们定位不到杨鸿雁的手机。”

　　何相真的声音如利剑扎穿了水晶玻璃瓶，使得那‘水晶玻璃瓶’乒铃乓啷的爆裂而开，四分五裂。

　　陈鑫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连转头都忘了。

　　何相真带着手套，结果陈鑫手中的手机，仔细翻开了一下

　　“手机卡被拿了出来，手机的ip卡也被硫酸破坏了，你有心了。”

　　何相真无悲无喜，仿佛真的是在赞赏陈鑫的‘仔细’与‘认真’。

　　陈鑫心想：终究是去不了清大了，和他做不成校友了。

　　…………
　　…………
　　…………

　　陈鑫刚离开侦讯室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的脸上再没了之前的仿徨无助，仿佛就像是被魂穿了，陈鑫的躯体就是个壳子，刚才的‘陈鑫’是一个魂魄，现在的‘陈鑫’是另一个魂魄。

　　而现在的陈鑫满脸麻木，眼神中还透着一丝诡异。

　　“你很聪明。”何相真这剧夸赞是认真的，整件事情穿起来，他都不得不佩服这个14岁少年的‘聪明’了。

　　“没有你聪明。”陈鑫也是实话实说。“总归是我棋差一着。”

　　何相真丝毫没有被‘夸赞’的愉快，反而觉得头皮发麻。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何相真垂下眼，他的睫毛很长，被头顶的灯光一打，瞬间在下眼睑留下一排排的阴影。

　　“你还记得你13号给你爷爷打电话吗？”

　　“就因为这个？”

　　“你爷爷说的。”

　　“我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而且，他用铁棍敲死杨鸿雁是我亲眼所见，说警察要找他，并没有错”

　　陈鑫既然敢做，那么一切的漏洞必然会算计进去，他和陈原13号的对话，最多证明他也在现场，却并不能证明他参与了谋杀。

　　“你13日早晨与他通了电话之后，他马上退了房间，并带着张向明去了N市。我们警方是13日晚间才确定了杨鸿雁的身份。”

　　何相真说完，顿了顿。

　　“这能说明什么？”陈鑫一脸不屑。

　　“说明有人在一直误导陈原，这个人说的话，陈原是坚信不疑的，这个人是很亲近的人，他说什么，陈原都相信。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不打这个电话的危险性会小许多，为什么你还要打？”何相真说完顿了顿，陈鑫一手托着下巴，仿佛在课堂里的好学生正在听着老师讲解。

　　“说明，他要让陈原相信没有人知道他在11号的时候回过S市，除了……张向明。”

　　“而且，现在的科技很发达，陈原本来预定了13日的游湖船的船票，是用自己的手机号预定的。”

　　“所以……”

　　“一个已经杀了人的人怎么还有心情去游湖？说明陈原离开酒吧一条街的时候，杨鸿雁还没死。”

　　“而在你与他通话之后，他立刻将张向明带去了N市，张向明当天就被陈原推了下去。那也就是说，有人和陈原说了什么，而且误导他相信自己杀了杨鸿雁，并且直到那通电话的时间为止，警方还没有怀疑到他，他还有机会脱罪——只要杀了张向明。于是他在慌忙之下，做出了杀人灭口的决定。”

　　“故事编的不错，可是你没证据。”陈鑫依然面目表情，何相真觉得自己真的看走了眼，陈鑫不笑的时候，神情里分明透着凶狠与冷漠，他们之前真的看走了眼。

　　“那么你刚才的水泥袋是怎么回事？”何相真此时也带上了嘲讽，这种属于证据确凿，他也想知道这个极聪明的少年是怎么脱罪。

　　陈鑫却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陈原告诉我的，他让我将那些东西销毁，免得罪加一等。”

　　“陈原已经认罪了，为什么还要销毁这些东西，更何况，我们一再追问陈原，陈原就是不说硫酸瓶和其他物品的下落，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哪里。”

　　“谋杀和误杀之间的刑罚差好多呢。”陈鑫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在何相真的陈述中，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缓缓拉开帷幕，就好像人们打开了一个盒子，本以为空无一物，结果这个盒子里面居然还有个暗层，这个暗层里躺着一只凶猛的兽。

　　“你和陈原并不是偶然间在直播间碰头的，而是你处心积虑让陈原加入的。目的就是为了为了后续做准备，一开始你就准备让陈原做替死鬼。”

　　这个故事残酷又血腥。

　　杨鸿雁有着极端的控制欲，在控制老公、控制儿子失败之后，她将所有的心力和精力用在控制陈鑫身上，陈鑫的一举一动都在杨鸿雁的监视之下。而陈原的不正常，在陈鑫幼年时期就初露了端倪。

　　等到陈鑫上了中学之后，这个智商超群的少年，早就发现了杨鸿雁和陈原的不正常，他决定要自救，要摆脱这两个人。

　　他曾经天真的想向自己生理上的父亲求助，可是，等来的就是无情挂断的电话。

　　少年想：我要自己救自己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直到杨鸿雁将张向明带回了家，年幼且早慧的他恐怕早就窥探到了自己的祖父和这个胖子之间不正常的关系。直到有一天，那个胖子将手摸上了他的肩膀，他想机会来了，逃出生天的机会来了。

　　“于是，你决定以‘星晴’的身份离间陈原和张向明，使得他们两个之间产生嫌隙。”

　　“那天你知道陈原和张向明旅游去了，随后以‘星晴’的名义约陈原回来，你还拍下了陈原出小区的照片作为要挟；而杨鸿雁那边，你替换了杨鸿雁的药片，将不可以混吃的巴比妥和利卡因放置在了一起，从而导致了杨鸿雁在到达酒吧一条街的时候就已经血压过低，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而陈原的确用铁棍敲击了杨鸿雁的头颅，造成了她的颅骨骨折，但这并不是致死的最主要原因，致死的主要原因是巴比妥与利卡因混合服用造成的低血压。”

　　“证据呢？”陈鑫依旧很镇定。“按照你的逻辑，某人调换了杨鸿雁的药物，就是要她的命，可是，某人又怎么保证杨鸿雁和陈原会发生矛盾？又怎么保证陈原会在酒吧一条街向杨鸿雁动手呢？如果陈原不动手，某人的一切布局不都白费了吗？”

　　何相真收起之前轻视陈鑫的心思，这个陈鑫分明就是步步为营，心思深沉的一个人。

　　“不！某人根本不需要确定陈原在酒吧一条街动手，他只要确定陈原会和杨鸿雁能发生冲突就可以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需要让陈原真的相信是他‘动手’杀了杨鸿雁。某人也需要‘亲眼’看见陈原杀了杨鸿雁。”

　　“陈原那天驾车回到S市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家中两人曾经已经发生了矛盾，而杨鸿雁的药在那个时候已经被人动了手脚。所以，在杨鸿雁跟踪陈原到酒吧一条街之后，其实药效已经发作了，但是，杨鸿雁乖戾的性格，让她对陈原动了手，这不是杨鸿雁第一次动手，而陈原的还击也不是第一次，也就是说这两人的互殴已经成了生活习惯，一种刻板印迹，杨鸿雁对陈原的殴打只不过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说来说去，还是你的猜测，你能化验出杨鸿雁身体里有药物的成分吗？”

　　何相真摇摇头

　　利卡因在人体内代谢的很快，尤其在巴比妥的催化下，代谢的更加快，验尸的时候，在杨鸿雁的尸体中根本验不出利卡因。

　　陈鑫微微一笑，两手摊开。

　　“办案讲究证据，不然不能胡说哦。”陈鑫巴掌大的小脸展开的笑容却看不出任何的美。

　　“陈原知道张向明对你……那样吗？”

　　何相真并不是没来由的提问，毕竟是住在一起的一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陈鑫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继而摇摇头

　　“他？他老了，在圈子里没有任何吸引力，而且他这个人既虚荣又抠门，既不敢出柜又不想花钱包养小鲜肉，所以，也就张向明这样的才会跟他混到一块去。”

　　何相真听着陈鑫侃侃而谈，忽然有种错觉，他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少年人，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年人。一个少年人应该朝气蓬勃，应该对未来充满了好奇，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好像经年累月沉浸在沼泽里的一个老妖怪。

　　“不过，杨鸿雁知道。”

　　“？”这一点大大超乎何相真的预料，他以为像杨鸿雁这样的控制狂，不应该会让别人这样侵犯自己的孙子。

　　“杨鸿雁有自己看见张向明在对我做不雅的动作，她却说是男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陈鑫微微仰起头，可是灯光却好像照不亮他的脸似的。

　　“她说这是张向明喜欢人的方式，况且我是男孩子，摸一摸，碰一碰，也不吃亏。”陈鑫的眼睛望着屋顶，继而冷冷一笑“可是我觉得恶心呀，我觉得他们所有人都很恶心。杨鸿雁，陈原，张向明……这些人真恶心。”

　　“所以，你就设计杀了他们？”

　　“不，我没有。”陈鑫正视何相真，露出了自己洁白的牙齿，地狱的恶魔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你们没有证据，不要随便怀疑别人。”

　　“那么‘药娘小心心’呢？为什么你会用了套号去接近张向明？”

　　何相真甩出了王炸，陈鑫稍微有些意外

　　“你们查出来了。我花了好多心思的。”

　　“你很聪明，用了海外号，套了很多层ip.”何相真深吸一口气，拿出ipad“在你和张向明的对话中，出现了好多次的补X乐，是一种未经认可的激素类药物。”

　　陈鑫这个时候，完全放松了，露出了一个无赖的笑容

　　“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女孩子，我需要钱，维持现在的样子。张向明在现实生活中的loser,但是，网络上他喜欢将自己装扮成top级顶流大学毕业，刚下飞机，和高层有利益关系的匿名精英，所以，我也顺着他的谎言，一直扮演着柔弱无助的药娘，这个蠢货还真好骗，我叫了他几次‘欧巴’之后，他就打钱给我，我就拿着他的钱去买‘糖’，去买好看的衣服。”

　　“那你为什么要张向明去死呢？”

　　“我没有杀张向明哦，是陈原杀的。”

　　陈鑫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冲何相真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真’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