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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五章 Dissection(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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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好像的确是这样……”我干笑着望天,随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着他正色道,“卡妙,你给我听着,圣战开始后绝对不要让我在冥界第八狱那些坑里看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扁一次,见两次扁一双!”
卡妙好像愣住了……大概是被我混乱的逻辑搞晕了吧……
“我不会留在这里太久。无论如何我终究会回到冥界。卡妙,下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我叹气,“就算有誓言的存在也仅代表了我个人,我不动手,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动手。冥斗士有一百零八位,多一位不多少一位不少。”
卡妙再次咬牙:“这样的话你还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就凶多吉少,反正这次圣战雅典娜赢定了,只要有她在我就是想死也死不掉。”我落寞地笑笑,“我不明白一代代这么执着于圣战有什么意义……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光和暗更恒久、更极端、更纯粹。但雅典娜便是光了?哈迪斯便是暗了?人类总把自己的想法加诸于事物之上,并固执地深信不疑。你们贯彻着自己的正义并想将它强加到对方头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对与错,只不过出于人类的立场而选择站在哪一方而已。”
“哈迪斯、波塞冬与雅典娜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救赎人类。一个以严苛的、一丝不苟的律令,一个企图将污秽的旧世界洗净洗净并以此为基础建起新世界,而最后一个则是以宽广无尽的包容、美好与爱。人们选择爱,因为他们恐惧绝对甚至消极的公正之下罪恶所将会返还的代价是他们所无法承受,而他们作为一个种族本身就不会允许自身的消亡。”我叹口气,没敢去看卡妙的表情,“人性向往光明与神的无边博大不同。生,死,爱,欲,这些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与之相抗的东西于他们却全无概念或意义。对他们而言,真正最深重的罪并非亵渎,而是遗忘,而是否定,而是彻底摒弃神的存在。”
“听起来完全独立于现实之外的评价。”卡妙客观地给出他的意见。
“我只是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而已。”我淡淡地道,“就算是雅典娜女祭司也从来不参与任何圣战相关的一切。空有力量,呵。多么识相。世间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委曲求全罢了。”
“你……是真心成为冥斗士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卡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先前高烧不退的时候,一直在哭。”
这回轮到我保持沉默。
“要么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要么抽搐着死死抓着被子不放,表情很痛苦,而且几乎没有安宁下来的时候。你一直在叫着爸爸妈妈还有一些别的名字……有时还会说什么‘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真失态……勉强你了,照顾一个任性脾气的小姑娘。”
我感觉自己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身体渐渐开始颤抖起来。那些以为已经淡忘的梦魇又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恐惧与愧疚再次攫住我的心脏。
“我是该打你一巴掌呢还是给你一拳,居然敢戳女孩子的痛处。”我继续说着,但是渐渐地开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几乎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的,你要知道成为冥斗士都是要消去在人界的记忆的……大概是回到这个熟悉的大地后复苏了吧……”
午□□院里灿烂的阳光,花木间植物的清香与各种不知名的小昆虫,秋千高高荡起又高高落下,一个个充满了安全的身影和怀抱,快乐的温柔的慈爱的微笑……
“我花了三年时间,逼着自己爱上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但是没有了,刹那之间一切都没有了,你相信么,那么生机勃勃的温暖的家刹那间变成一座死亡城堡,他们都睡着了,睡得太沉,无论怎么哭喊祈求都不会再醒来……他们的脸上凝结着最狰狞的恐惧,简直令人无法相信曾经快乐地微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放出了恶魔……”
鼻子很酸。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在说什么?无意识的状态……只是觉得很畅快……
面对那些画面的时候不必再将自己的情绪苦苦压抑……
“我一跤跌进一个很深的大洞,很深……坠落了很久很久。后来我知道我是真的一跤摔进了地狱。哈……自作自受不是么……冥界很冷,比西伯利亚还冷……而且那里没有阳光,只有惨叫和哀嚎……我只看得见满目苍凉的灰色……天是灰色,地是灰色,人也是灰色,宫殿、装饰、草木、花鸟……都是灰色……连情绪都只能是死板冷硬的灰色。”
“我讨厌灰色。黑也好白也好,看不见……是不是会幸福一点?据说人体对外界信息的接收有90%是依靠视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眼睛里多了什么东西,拥挤的,凝固的,好难受。
是眼泪?不过感觉好奇怪……反正眨掉就没问题了吧,也不是第一次哭。
“不要眨眼!”
卡妙?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头转向声音的方向,感觉有什么东西覆上了我的脸。
……手……?
然后眼睛里拥挤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温润的肿胀,液体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很温暖的感觉。
然后蒙住眼睛的手像是碰到一个煮着沸水的水壶一样仓促地放开。
(我说作者你这是什么破比喻啊= =)
“卡妙?”我眨眨眼睛,看见他眼底莫名的心疼与狼狈,“刚才是什么?”
“在这里不能哭。”他说,“气温太低,泪水会凝结成冰,一不小心就会刺破眼眶。”
“原来是这样。”我还没反应过来状况,木呆呆地点点头,“谢谢你。”
我们的脸靠得很近。呼吸间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相似的情况。
我手足无措地瞪着他,有些恍惚。
他吻了我。毫无来由地。
没有立场,没有生死,没有微笑,没有哭泣,没有信任,没有背叛,没有阴谋,没有诅咒,没有挣扎,没有怨恨,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就好像一座象牙塔,既是仙境,也是囚笼。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退开,微微偏过了头。
“……对不起。”
我也退后稍许拉开距离,仰起头,注视的眼神是自己未曾想象得到的温柔:“不,谢谢你。”我展开一个微笑,“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
可以打破亘古延续的命运,可以任由某种懵懂浮动的情绪如同野生藤蔓那样恣意纠缠着滋长。
即使是不甘,也只敢维持一瞬。
我最狂野的梦也仅止于此——不是黄金圣斗士和冥界军同龄,仅仅是十八岁的少年卡妙和十四岁的少女伊蒂薇尔。
然而我们都早已过了轻狂的年纪,失了冲动的资格。太沉的责任与太多的隔阂,心知肚明无法许下抛却一切的任性愿望,惟愿平凡。
奢望太多,得到太少,这便是世间原罪的渊薮,也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卡妙,你们圣域,是不是有黄金圣斗士死了?”
卡妙一惊,身体顿时紧绷起来,条件反射地进入了警戒的状态:“什么意思?”
我看在心里,默默地苦笑一下。
“冥界可是死人聚居地……听说在我去那里之前米诺斯审判了两个圣斗士,其中一个是现役黄金圣斗士。后来我去冰地狱……呃,散心,碰见了一个。不知道是那两个人里的哪一个……他的小宇宙绝对强,才能过了十几年还保持住清醒。”
卡妙的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有多强?”
“至少比你强!”我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他看看我的表情,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你刚才说有两个,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我回望着他,心里一点一点下沉:“艾俄洛斯,和……前教皇,史昂。”
卡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震惊,不信,了然,无奈,犹豫,无措,愤恨,痛苦……最后都重叠起来,汇入嘴角的一个苦笑。
我看着,只觉得怜悯,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揪心。
然而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场的圣战,圣域的起点比以往更艰难。如此波谲云诡的局势,如同白茫茫的雾,张牙舞爪不知还要吞噬多少本应在战场上挥洒拼搏矢忠死守的绚烂生命。
就连卡妙,也……或许会无可避免地……
心里突地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你已经猜到了?”他说,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猜到又有什么影响?”我反问,“这是圣域内部的事情,与我何干?”
而我猜到代表着冥界军也猜到。
因为这次的事情,圣域……或许会元气大伤。
希波达弥亚的诅咒……
一股寒意忽然窜上背脊,直达后脑。
我轻微地颤抖着——即使在奥伊米亚康时也未曾如此。
“你希望我怎么选择?”
“我么……从立场角度,我希望你站在教皇一边;从身份角度,我希望你帮助雅典娜。但从我个人私心出发,我希望你谁都不帮!”
“为什么?”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现任教皇夺权十三年,圣战即将开始,于公于私,不知流落何处的雅典娜必将回到圣域。权力更迭之时必会产生争斗。到那时所有圣斗士必将被卷入,而留守圣域十二宫同时也是离教皇最近的黄金圣斗士必然首当其冲……
持有胜利女神的雅典娜,不会输。而她也不会留下后患。
这么多年卡妙一定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我曾不止一次地听说过艾尔札克与冰河说起对圣域教皇的质疑。西伯利亚地处偏远且人迹罕至,连他们都在说,卡妙怎么可能没想到?然而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除了安静地去执行教皇的命令外。
就算是为形式所迫,卡妙没有放弃教皇圣域这件事情本身就表明了很多事情。他或许知道教皇是谁,并且,潜意识里总有着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但是若是站在教皇一边,便是与雅典娜为敌,死亡几率大大升高;若是站在雅典娜一边,他不会愿意。若是中立,难度系数相当大,生还几率也低。
但是……却是最可能两全的。
我希望他活下去,也希望他不要做出违心的事情。
只是即使是如此卑微的愿望,或许也无法实现。
然而比起这个,似乎我应该先担心另一件事情。
回到奥伊米亚康的时候,当我们一打开小屋的门,门内一股刻意压抑着的小宇宙便忽然放开了束缚。熟悉的气息,令卡妙的眼中浮起惊喜,也令我变了颜色。
“米罗?!”
“哟,卡妙,好久不见,难得我来拜访你不在。”那个我不久前见过的,把我弄到西伯利亚来的罪魁祸首——天蝎座黄金圣斗士,正站在房间里打招呼。
然后,他看见了我。
卡妙的表情变得僵硬。
我低下头,隐藏起认命的微笑。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