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看月亮》吐字要清楚

37、容器

　　“你已经厌倦如今的生活，永远找不到的妹妹，永远拖后腿的身体。”

　　佘望盯着远处一个个巨大的维生舱，维生舱中的液体早已化为了血红，就好像珍贵的宝石，隐隐散发着光芒。
　　佘望看着这些毫无价值的瓶瓶罐罐，冷漠的说，“我永远是廉价的替代体，这感觉真糟糕。”
　　“你今天从璇玑开始就一直在说胡话。”荀扬蹙眉来到佘望面前，“既然不能改变现状，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因为我觉得难过，因为当我看到那些照片时，我会觉得无所适从。”佘望垂眸，低声道，“克隆体都是没有意识的容器，在我死之前，他们甚至都不会被注入任何记忆。”
　　“你——”荀扬忽然语塞，说不出半句话。
　　佘望见状微笑，用那双暗紫色的眼睛注视着荀扬，轻声开口道，“你觉得我现在的行为符合普世价值观下的疯子吗？”

　　“疯子？”荀扬重复了一遍，嗤笑道，“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但我很清醒。”佘望强调，挥手唤出了电子屏幕，虚拟的画面被一一投放，关于佘望的曾经被展现在荀扬面前，荀扬下意识后退，却在看到佘望偏执的眼睛时，顿住了脚步。

　　实验室内的局促，与家人在一起的和蔼，站在颁奖台上时的意气风发。

　　许多场景在荀扬面前如走马灯一般构建，容不得荀扬拒绝的，佘望将这一切都展现在了荀扬面前，“这些都是过去，佘望的过去。”
　　佘望暗紫色的眼睛里瞳孔收缩，声音嘶哑道，“但，自你将蓝晶刺入我的胸口时，就宣告着我与他的决裂。我不必扮演他了。”
　　面前的人似乎陷入了牛角尖，荀扬忧心忡忡的看着佘望，低声道，“你本来就不必扮演他，你就是佘望。”

　　“对，佘望。”佘望敛去笑容，重归平静的看着虚拟屏幕上模拟出的一幕幕往事。
　　或温柔或开怀，或悲伤或恼怒。
　　但这些在佘望眼中，仅仅是画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佘望缓缓抬手，模拟的画面渐渐散去，佘望垂眸，低声道，“没必要难过的，所有人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听到佘望的话语，荀扬出声问，“宁烁也可以被替代吗？”

　　“他没有参加克隆计划，但佘思岩手里说不定有他的备份，至于为什么不复生他，我怎么会知道呢？”佘望抬起头，呆呆看着荀扬，猜测道，“说不定你和你的妹妹也有备份，呵，为什么会没有呢，c市保存了所有人的数据……”

　　妹妹……

　　荀扬一愣，想起了从前的往事，佘望看着荀扬出神的模样，低声问，“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想出去走走。”荀扬转身道。
　　“走了还会回来吧，别丢下我呀……”佘望的声音渐行渐远，荀扬大步向前，走出了实验体储藏室。

　　踏浪公园的风景仍旧宜人，荀扬本想离开这里，但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宁烁的墓碑前。
　　漆黑的墓碑上雕刻着一行数字，荀扬蹲下身触碰凹痕，有些低落道，“我……根本不适合照顾别人，宁烁，我也是病人，你能安慰我一下吗？”

　　风起，吹乱了荀扬银白的头发。

　　荀扬垂眸，继续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也是个癫狂的疯子，你把这烂摊子丢给我自己躺在这里，你真的好意思吗？”
　　没人回应荀扬，漆黑的墓碑模糊的映照出了荀扬的脸庞，荀扬似乎想宣泄什么，但陌生的声音打断了荀扬。

　　“看来您和宁烁先生感情真的很好，但不要趴在墓碑上哭呀，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录下来的，荀扬先生。”

　　米莱茵手捧着鲜艳的红玫瑰，站在荀扬身后，玫瑰鲜红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米莱茵将墨镜向上推了推，含着笑站在原地。
　　耳朵上的通讯器闪烁着微弱的光亮，荀扬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这人一定有任务要实施。
　　她似乎是期望着荀扬说些什么，但荀扬并没有打算开口，荀扬甚至没有起身，于是，她不得不再次开口道，“您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我难道不够吸引您了吗？”

　　“米莱茵，关于西斯利的事我不想和你谈论。”
　　“我可不是为了他，我这次是来看宁烁先生的。”

　　米莱茵将手中的玫瑰放到了墓碑旁，荀扬缓慢的起身，拍了拍沾染灰尘的衣摆，米莱茵就看着荀扬的动作，继续道，“最近住的顺心吗？关于那座住宅的特殊保护我一直有在维持哦，不过真的很奇怪，为什么那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女人？”
　　“嘀嗒”声从耳中传来，米莱茵含笑看着荀扬，维持着得体的举止。
　　“她目前没有去处了。”荀扬灰色的眸子眨了眨，看着米莱茵的嘴唇，有了几分疑惑，“你涂口红了？”

　　“嗳，可别转移话题哦，荀扬先生。”米莱茵勾起唇角，抬眼看着荀扬灰色的眸子，轻声道，“维护特殊保护很费心费力，渡鸦们最近的窃听侵入技术又加强了，您至少该体谅一下我，不要捡一些来路不明的人回家好吗？”
　　“抱歉。”荀扬抿唇，在这件事上，荀扬确实理亏。
　　关于住宅的保护工作一直都是交由米莱茵工作，荀扬信得过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西斯利的姑姑，更是因为她是荀泠的好友。
　　“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米莱茵将墨镜摘下，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带上了几分算计的意味。
　　荀扬深呼吸，淡淡道，“只是来这里散散心，最近没有任何消息，我感觉很窒息。”
　　“我倒觉得窒息的不是您，而是宁烁留给你的弟弟呢。”米莱茵忍不住笑了，随意道，“不久前他还来找过我，我们聊了一会，我发现呀，那孩子确实有些问题，可能是蓝晶的影响，也可能是克隆体的瑕疵，唉，想想就让人苦恼呢，真替您心烦。”

　　“倒也算不上心烦。”荀扬回想了一下佘望刚才的举动，在心底默默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最近城防军关于实验体的销毁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了，很快前辉时代留下的阴霾就会结束了，而佘市长也会开始围剿渡鸦。”
　　“佘思岩要围剿渡鸦。”荀扬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带上了几分嘲讽，“他不是挺满意渡鸦为他清理门户吗？没了渡鸦，那些知晓内情的研究员谁帮他清理。”
　　“您可能对佘市长有些误会，在现在，那些幸存的研究员可是无价的宝藏呀。”米莱茵仔细思考了一阵，有些苦恼道，“真不知道您的脑袋里都是些什么想法，但现在已经没了实验体的威胁，您总算可以享受无忧的生活了。”

　　“不，我还没有找到荀泠。”荀扬盯着米莱茵钴蓝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米莱茵愣了愣，随即回神道，“荀泠小姐她已经亡故了，您还是不能接受吗？”
　　“米莱茵，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你现在的语气和态度让我觉得难过。”荀扬将目光落到了墓碑旁的红玫瑰上，声音有些发抖，“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还是荀泠的朋友，就不应当说出这种话。”
　　通讯器中传来三两声简短的提示音，米莱茵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那你又奢望我说出什么话呢？”
　　没有再使用客套的话语，米莱茵金色的发丝在阳光的映照下有些刺眼，荀扬看着她恼怒的面容，苦笑道，“至少，别为那个人粉饰谎言。”

　　“佘思岩是骗子，你荀扬也是。”米莱茵气极反笑，钴蓝色的眼睛里溢满悲伤，“真相就摆在那里，你却用谎言蒙骗自己，荀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清醒了吧，如果荀泠在这，她肯定会恨死你这个颓废的懦夫，你看看你现在有一点人的样子吗？这一切都是因为辐射病吗？我看是因为你的心病！”

　　米莱茵摊开手，虚拟屏幕上模拟出了一份报告，“渡鸦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你抹除了，连带着西斯利和奥多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tm可能也要护不住你了！”

　　米莱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可荀扬没有看到她落下一滴眼泪，她就这样恶狠狠的看着荀扬，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如果你真的爱你妹妹，就放弃寻找吧，把荀葭交给我销毁，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抱歉。”荀扬再次道了歉，低声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合眼之前，我不会放弃的。”

　　“荀扬。”

　　扳机扣动的声音传来，荀扬看着米莱茵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滴——”通讯器中提示音未断。

　　荀扬茫然看着前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但意料之外的是，枪声没有那么响，身上也没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