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看月亮》吐字要清楚

36、独留的一人

　　“为人的价值是什么，你知道吗？”佘望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荀扬就跟在他的后面，在听到佘望的话语后，疑惑的开口道，“你今天似乎有心事，佘望。”
　　“别说那些没用的话，回答我的问题。”佘望此刻倒像个追求真理的学者，迫切需要答案，荀扬不明所以，努力迎合道，“存在本身就是价值，”
　　“呵呵，存在即合理。”佘望突兀的笑了，看着远方蔚蓝的天空不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停在了踏浪公园。

　　佘望平静的来到宁烁的墓碑前，低声道，“我有点认不清存在的价值，因为我累了。”

　　佘望这样说着，转身看向荀扬，“你知道佘望的克隆体都存放在哪里吗？”荀扬还没说话，佘望就已经解答了，“就在踏浪公园。”
　　佘望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对荀扬微笑道，“我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
　　“你说。”荀扬轻声道。
　　“我过去的那些记忆，真的是我的经历吗？”
　　这矛盾的话语被佘望说出口，让荀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关于他的迷茫，荀扬有自己解答的方法。

　　“在我面前有两条路，倘若我向前费力奔跑，我只会与往日的虚假泡影撞个满怀，但如果我转身向后跑去，迎接我的就只有寂静的死亡。”荀扬的语气很轻松，这种话对佘望来说有些丧气，佘望向来是不喜欢这种态度的话语，但现在是荀扬说出的这句话，佘望的态度变得含糊不清起来，荀扬见状，再次询问道，“佘望，你想让我怎么选？”

　　语气加重了一些，略带逼问的意味。

　　佘望知道荀扬没想从他这个小鬼口中得出答案，但既然荀扬选择说出了这些话，佘望决定解答一二。

　　“什么都别选，你听我的。”

　　“那你也听我的，什么都别想。”

　　荀扬低声说着，但这个答案让佘望并不满意，佘望抬起头，用那双暗紫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荀扬，轻声问，“为什么会想着去当城防军呢？你和宁烁的理由一样吗，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帮助其他人？”

　　黑色的墓碑前，雕刻着数字仍旧清晰，荀扬望着墓碑上映照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低声道，“理由已经记不清了。”
　　“这回答好敷衍。”佘望的声音带着些鼻音，他不适的解开了领口处的扣子，手在心口处紧攥。
　　“你今天才是反常，突然就有了这么多问题。”荀扬平静的看着佘望不适的表情，关心道，“需要就医吗？”
　　“你和宁烁在这，我不需要医生。”佘望这样说着，强笑道，“只是最近总有一个念头，假如在那一天你没有救我，我死去会见到什么样的景象……反正还会有其他人醒来，继续完成着不可能的调查，日复一日，直到生命被终结，再次被人替代。”佘望的语气变得有些沮丧，他低下头，略微痛苦的说，“毕竟，我们都是廉价的牺牲体。”
　　荀扬对佘望的话语并不能共情，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生命原本就没有意义，我从前和你说过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不要想的太多。”

　　“可我不知道我的心意是什么。”

　　佘望盯着荀扬平静的灰色眸子，额头渗出了丝丝冷汗，“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什么？”

　　“佘望，仅此而已。”荀扬淡淡的回应。
　　有微风拂过脸颊，吹动了叶片响动，少年望着荀扬，此刻倒是觉得荀扬远在天边，这个人总是离他这样远，可他确实需要荀扬。
　　他想让荀扬作为见证者，作为自己的见证者。
　　一起死去也好，被荀扬杀死也好，佘望就是有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不知道是从哪里萌生的，又不知道是如何生根发芽的。

　　佘望眨了眨眼睛，听到他的声音说，“和我去克隆体储藏室吧。”
　　荀扬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疑惑，但还是跟上了佘望的脚步。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前，佘望向下迈过十几个台阶，电梯门顺着感应打开，荀扬在进去前，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荀扬感觉现在的处境和决定并不是那么可靠。

　　“跟上我，荀扬。”佘望平静的注视着荀扬，在他身后，电梯的镜子中映照出了三个方向的他，荀扬看着佘望暗紫色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回来。”佘望低头，镜子中的他同样也低下了头，“关于你的资料我了解过，我不觉得你是半途而废的失败者，但你为什么会回到c市呢？”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荀扬站在电梯外，双手环胸。

　　“我很想结束这个荒唐的克隆计划。”佘望努力露出笑容，轻声道，“我最近想了很多，既然诸多痛苦都是佘望自己创造的，那就由我来终止。”

　　荀扬仍旧不太明白佘望的话语，但思考过后，还是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下行，随着上方红色数字的不断攀升，荀扬的心也惴惴不安起来。

　　“你现在真的清醒吗？”荀扬不放心的开口，打破了电梯中的平静。

　　透过电梯内的镜子，荀扬看到了自己疲惫的面庞。

　　“我如果不清醒，你会唤醒我吗？”佘望歪头，笑出声来，“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完全没有逻辑。”佘望摇了摇头，渐渐收起了笑意，“但，我不能迷茫，荀扬。”

　　佘望突兀的说出这句话，声音沙哑，“我不可以迷茫，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在那之前我还不能死去……”
　　电梯内的光镜映照出佘望的侧脸，柔和的白炽灯为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雾，荀扬偏头看着他的侧脸，还未开口，就听到佘望继续道，“所有人都期望一个完美的人。我必须要是佘望，我必须成为他们印象中的佘望，可我不知道怎么扮演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那些繁杂的记忆，我想成为我自己，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克隆体、备份数据又或者是躯壳……我也许什么都不是，我根本不应该在这世上活着，从唤醒我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噩梦就永无止境。”

　　“你迷失了方向，失去人生的目标了吗？”荀扬一板一眼的询问，有些许不负责任的又抛给佘望一个问题，佘望抬头悲伤的看着荀扬，可怜巴巴的说，“如果我回答是，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安慰一下吗？”

　　荀扬没说话，只是用沉默拒绝。
　　佘望失望道，“你为什么从不回应我。”
　　他没用疑问句，因为佘望知道，就算喋喋不休的追问，荀扬也不会给出他欢喜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回应？”

　　意料之中的回答，佘望明显感觉到心口隐隐发痛。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矫情的小孩子对吧……”

　　荀扬正想开口，却被“叮——”的一声提示音打断。

　　暗橙色的灯光映照着眼底，荀扬走出电梯笼罩的白光，略微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诸多维生舱呈现在眼前，千万个相同的个体呈现在荀扬的面前，荀扬就看着走在前面的佘望缓慢的转身，带着几分局促的微笑。

　　“欢迎来到c市实验体储藏室B区。”

　　少年这样说着，渐渐收起了笑容。

　　“我的出生地。”

　　暗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混沌，少年大步向前走着，尽量想着开心的事情，他的脚步停留在操作台前，荀扬看着他输入指令，缓缓按下按钮，克隆体储藏室的灯一暗，短暂的黑暗后，光明再次降临。

　　“你做了什么？”

　　荀扬在心底有了几分答案，但荀扬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佘望没有回头，只是用胳膊撑着身体，低声道，“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个体，独我一个不同。”

　　“你把那些克隆体都杀死了？”荀扬望着佘望的背影，此刻觉得他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但他却缓缓转身，用那双暗紫色的眼睛含着笑看向荀扬，“他们现在都报废了，十分钟后，c市数据总库应该就会接到克隆体损坏的数据，在两个工作日内，新的一批克隆体会被再次制造出来。我知道我的行为很可笑，但我想短暂的享受一下，独一无二的感觉。”

　　佘望一步一步踏下台阶，荀扬看着他的动作，忧心道，“你真的还好吗，这个行为会让你受到处罚吧？”

　　“当然会，我没有做好任何决定或者是觉悟，我只是突发奇想，而这个突发奇想肯能会换来可怕的惩罚，哎呀，真可怕。”佘望轻叹一声，看着变为血红的维生舱，喃喃道，“但是，不必在意真相，不必在意生存，从第一次死亡开始，佘望就已经不存在于世，保存有记忆的躯体换了一批又一批，徒劳又无异议的寻找着所谓的真相。”
　　佘望低下头，看着他的双手，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已经想明白了，为人的条件。”

　　佘望睁开眼睛，暗紫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仿佛蓝晶的核心，散发着致命的危险，荀扬感觉到一种无力感，有些难捱道，“条件是什么？”

　　荀扬的问题回荡在这座巨大的克隆体储藏室。
　　培养舱中数千个个体沉默的紧闭着眼睛，流淌在舱内的营养液没有任何波动。

　　佘望看着荀扬的眼睛，俏皮的笑了笑，两腮的软肉被堆积，荀扬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道，“佘望？”
　　“佘望。”少年肯定的回应，暗紫色的眸子似乎一亮，笑着说，“就是佘望。”

　　他果然精神不太正常。

　　荀扬无奈的看着少年，纵容着少年揉脸，少年见荀扬并没有生气的征兆，有些气馁的松开了手。

　　“如果踏浪公园里埋着的是我就好了，可惜，佘望没有坟墓。”少年回头看着那些维生舱，莫名有种大仇得报的喜悦，荀扬为他的亢奋有些担忧，但佘望坚称没事。

　　“死亡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佘望。”荀扬一下子就想起了妹妹，少年此刻兴奋的模样莫名和记忆中的她重合，这让荀扬不免心痛。

　　“但对于我来说，是解脱。”少年看向荀扬灰色的眼睛，低声道，“对你来说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