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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双屿之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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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双屿之役(二)
到了天香楼,我一时并未寻着张于霆,便吩咐梅香去找,自己则回房猛查资料。
曾铣这人我是知道的,台州黄岩人,父亲经商。任陕西总督后,力主收回河套地区,把鞑靼赶出去。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黄河年年泛滥,可是到了河套,就乖得一塌糊涂,这里土地肥沃,本就是大明疆土,没道理拱手让给外族。曾铣的主张得到夏言的全力支持,起先,嘉靖皇帝也是非常赞同。不料,没多久,那皇帝又变卦了,开始考虑和鞑靼起兵是否合算,宁可图清净,也不愿收回国土。此时,严嵩摸透了嘉靖的心思,便借题发挥,说曾、夏二人相互勾结,图谋不轨。于是,二人先后罢官、下狱。也就是这一年,一个三月,一个十月双双被杀。
说来说去,最大的毛病是嘉靖皇帝脑积水,又不是打不过人家,就连被人骂得要死的慈禧太后,都知道自家疆土能出租,就不割让,能给钱,就不出租,再看这个皇帝,若嘉靖再晚生个几百年,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巩固完了知识,又等了一会,张于霆来了。我把莲妈妈交代我的事一说,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王直’是什么意思?”要我不问,比啥都难过。
“王直的人又在查我。”
“咦?”我欲言又止,对这件事,我已经说得太多,若不小心再漏嘴,等于在送死。
“有什么就说吧,我不会戳穿你的。”张于霆一脸的了然,朝我坏笑。
“那你以后不能卖了我。”
“呵呵,现在这点就够我卖了。”张狐狸笑得更可恶了。
我想了想,理了理头绪,说:“王直要做海上霸主,为何总查你啊?”
“第一次查我估计是想与我合作。这一次查我,是因为我查到他身上,被他察觉。”
“怎么他查你,你查了半天都未有头绪。你查他,他就马上反击?”不是我有意要打击他啦。张于霆的脸一黑,然后勉强地说:
“说明王直势力在我之上。”
“哦~~~~那他会不会为难你?”
“朱大人若知道他的打算,必不会姑息。”
“那他会灭你的口吗?”我着急了。
“不止要灭我的口,还有你的啊。”那人坏心地说。
“什么?不关我事啊。”
“知道他在做小动作的人,只怕都要被他灭口。”
“那……那怎么现在没一点迹象啊。”这张狐狸说话半真半假的,我总觉得他是故意在吓我。
“因为没有查清楚到底有哪几个人知道此事。”
“你……你别吓我。”
“呵呵呵呵,”他笑得更坏了,说,“没有吓你。除非我还有用,他愿意再合作。”
这话有蹊跷。
“哈哈哈哈”张于霆笑得更开心了,“放心,要成大事,他没必要和我这样的小角色拼个鱼死网破。他会先来找我合作的。”
“你不会只等他来贿赂你吧!”再怎么说,张于霆都是个奸商。
“林大小姐,张某要养的人可不少啊!”
“哼”,我不以为然,“那曾总督(曾铣)和夏相的事呢?”
张于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朱大人要抓紧平双屿,立战功了。”
“难道救不了那二位大人?”
“京机过来的消息,已是慢了一步,来不及了。”
“没想到,还有你张老板搞不定的事。”
张于霆诧异地看了看我,大概对我的措辞不太理解,然后说:“张某不过是杭州府的一介草民,何来的本事掌控京机。”
“一样开妓院赌场米店绸庄啊。”
“恩,话是不错,谈何容易,强龙难敌地头蛇。”
“那……那四海帮有此计划吗?”
张于霆朝我微微一笑,说:“没想到谷姑娘志在四方啊。”
“少来,我只是觉得不进则退而已。”
“好一个不进则退。京机的事,张某正愁无能人相助,不如……”
“别想。”让我上京机帮他,本倒无妨。可他要开“分公司”,让我做妓院鸨母还是赌场CEO?我没这本事也没兴趣。这京机即刻便是严嵩父子的天下,我一美泡泡的姑娘去和他们打交道,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如和张某一同去?”
天啊,大喘气。我狠狠地瞪了张于霆一眼,说:“要考虑。”
“对了,方大娘回来了。”
“太好了,我正有事要她帮忙呢!”
双屿之役的备战,应该在紧张和秘密地进行着。此后,张于霆不见踪影,我则意兴盎然地行使着报复那两个有钱人的事。
此时正是未时,烟霞阁照例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书生。一个身材高大,秀才装束,一个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入冠玉。俩人照例向掌柜的打听那日女扮男装的姑娘的消息,掌柜的说,那个丫鬟也来打听过他们,面色焦急,看样子也要找他们。俩人相视,正要入座,突然,烟霞阁门口一阵喧闹,为首的正是梅香。
“就是他俩,就是他们两个轻薄了小姐。”
周围的人都循声看去,只见梅香身后跟着个肥胖的媒婆,花枝招展,高声说:
“哪个是新郎啊?”
秀才和少年面面相觑,没闹清状况。
“哎呀,不管哪个,老爷夫人说了,都拉回去再说,否则小姐又要寻死觅活了。”梅香权威地一声吩咐,媒婆身后八九个壮实的家丁便一拥而上,架着秀才和少年就走。
“放肆!你们这是做甚。”秀才怒道,一甩,两个没注意的壮丁摔倒在地。
“哎哟,看样子还是个秀才呢,轻薄了人家小姐想赖账不成?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两人一定要有一个来娶人家小姐!”那胖媒婆一插水桶腰,颇有气势。四下顿时议论纷纷,有知道前情的,也有不知道的,烟霞阁内热开了锅。
“你们放开我,小姐的事本王自会处理,惹恼了本王,当心要了尔等的狗命。”那少年显然不曾被人如此架着,发怒吼道。
“哎呀哎呀,知道了,这少年姓王,快,把王公子拉到车上,可不能误了吉时。”胖媒婆自说自话,少年哭笑不得。
秀才显然是个练家子,可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加上其实这些壮丁都是江湖中人,有点底子,六七个人把秀才团团围住,然后也架到车上。
一路两辆马车到了拱宸桥外的一座小庄院,胖媒婆问:
“梅香姑娘,哪个做新郎啊?”
“这……”梅香想了想,说,“老爷夫人没说啊,要不两个都先扮上,让小姐自己选。”
“好,还是梅香姑娘伶俐,就这么办。”
七手八脚的,秀才和少年被逼套上了红色蟒袍,秀才要反抗,胖媒婆说:“你再不顺从试试看,我这就叫街坊邻居来看,是谁轻薄人家小姐敢不认账的。”那秀才果然不敢动了。
戴好帽子,还在“新郎们”头上插了花,作势还要往脸上抹粉。那少年气得抬脚踢人,胖媒婆再瞪眼,少年也不敢乱来了。拉拉扯扯,俩人被推到一大厅。这大厅张灯结彩,已经布置妥当,正中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都沉着脸。
“李媒婆,是哪个啊?”
“回老爷夫人,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梅香,你说。”
“回老爷,那年纪大的打了小姐,小姐打的却是年少的。”
“恩,两个都有份。”老爷看着被押上来的大小新郎,说,“老夫不管二位是什么来历,轻薄了小女,就是当今圣上都非娶小女不可。可是一女不侍二夫,你们自己商量吧。”
“这位老伯,”那少年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上前一步说,“当日之事,确实错在我们,要娶,可以。但是如此抢亲,于情于理不合。”
“哼,有何不合情理?这媒妁、聘礼,老夫全包了,样样不少,夜长梦多,今日你二人非有一个要做我的女婿。”老爷吼道。
“老伯息怒。”秀才忙说,“既然如此,不如容我俩私下商量。”那秀才试图用缓兵之计。
“私下商量?商量到什么时候啊?”
“老爷。”此时,那夫人开口了,“就让他们商量一下,毕竟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啊。”
“这……好吧。不过告诉你们,小女可是我们夫妇俩的掌上明珠,今晚无论如何要把事情给办了,你们别想跑。阿福!”老爷唤。
“老爷。”一个矮壮的仆人走了出来。
“把他们关到后面去,吉时一到,就拉个出来拜堂!”
“是。”
大小新郎被推进了一间大屋子,然后锁了门窗,几个壮丁把守着。
这门内。
“小王爷,云卿护驾不周,还望小王爷见谅。”
“罢了。”那少年说,“市井百姓如此作为,也并不为过。”
“那小王爷的意思是……”
那少年的声音顿了顿,说:“这里可否出去?”没声音,估计那唤云卿的在摇头。
“云卿,你是杨大人的女婿吧。”
“是。”
“看来这个新郎该本王做了。”
“小王爷,这可使不得。这要是王爷怪罪下来,在下可担当不起。不如我们报上名讳,或许……”
“云卿,行不通的。”
“可是……请小王爷容在下想个万全之策。”
俩人商量得忙,门外则笑番了天。
“林大小姐,什么时候撤啊?”
“嘿嘿,让他们商量去,叫那几个当家丁的,再坚持一会,怎么说也要让他们担心到天黑吧。”我坏心地说。
“李姐,多谢啦,这出戏演得可真是绝哦。”这李姐是从任和县的相宜院(连锁店啦)借来的,正好在杭州府,面生,被方大娘叫来帮忙。那李姐的胖脸笑成一团,说:
“哎哟,林大小姐的吩咐,我们都不敢不听的。”说完,众人暧昧地哄笑,我已是麻木了,装做不懂。
一拨人收拾了庄院,分批撤退,我偷听了一会,怕笑岔气露馅,被方大娘拽着,只好也早早地撤了,只留下两个“新郎”,还在试图想个万全之策。
杭州城内的谈资更加丰富多采了,除了时政大事:曾铣被杀,夏言下狱,朱纨调兵,就是市井趣闻:户部侍郎杨继康的三女婿邹应龙邹秀才,不慎刮了一女扮男装的小姐的嘴把,被强抢成亲。一同被抢的,还有一小王爷,不知是何人物。此后,版本各异,有的说是邹应龙娶了人家小姐,那小姐做了妾。有的说,那小王爷娶小姐为妃,到藩地拜见藩王去了。还有的说俩人谁做新郎,争执不下,小姐自缢身亡。总之,市井传媒果然厉害,不仅速度快,内容丰富,就是我原本不知道的信息,都帮我挖了出来。有趣的是,竟然没有人认出那位当事人小姐就是时常出没天香楼的我,估计张于霆暗中也帮了我的忙。
心情舒畅地过了好几天日子,天香楼里的大小人员看了我,都更恭敬了。一问梅香,梅香知道我比之普通小姐随和得多,三八兮兮地说:“张掌柜放了话了,千万被惹小姐,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掩嘴猛笑。
“你确定是张掌柜说的?”那个一脸老实,从不多事的掌柜的?
梅香朝我眨了眨眼。唉,也是,若张掌柜骨子里不多事,怎么会做天香楼的掌柜呢。
眼见着已快四月,平灭双屿的大战在即,加上先前做了些“坏事”,所以好几天没有出门,只在天香楼内转悠,甚至帮帮忙。这古代的工作不比现代,没什么八小时工作制,天香楼内大多杂役都住在楼内伺候,还有家眷之类,很是热闹。这几天都在下毛毛雨,有些恼人,这天终于放晴,我心情很好。朱大人请人来传话,让我去录口供画押,看来谢宅凶案真相要昭告天下,朱大人攻打双屿港便名正言顺了。见巡抚,不敢乱来,正经打扮停当,带上梅香,乘轿子而去。
走了一半,听到有喧闹声,等我要看个究竟,只觉得一阵晕旋,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正躺了一轻纱帷幕的床上,旁边坐着一老妪。她见我醒来,慌张地起身出去。不一会,那老妪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水。
“这是什么?”
老妪比划了半天。
“大娘,你不会说话吗?”
老妪点了点头。的
“那……我被关起来了?”
点头。
“谁干的?”
老妪又摇头又摇手。
“不能说?”
点头。
“那……有什么事我必须要干呢?”
老妪先诧异地看我,然后摇头。我见问不出什么,便走到窗边想张望。一推,锁了。要推门,老妪连忙来拉我,拼命摇手。我不信邪,再推,门“哐搪”打开,出来两个矮壮的男人,卷着裤腿,黑红的脸膛,凶神恶刹般的朝我一瞪眼。我吓得连忙关门,求救地看向老妪。老妪无奈地朝我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一边。
“你监视我?”
不懂。
“就是……他们让你看着我?”
点头。
唉,什么小动作都别做了。这老太太看似无辜,或许是被人强迫,可若关系到切身利益,这种老太太最识时务,第一个就把你卖了。我只好缩到床角。
浑浑噩噩了许久,大脑终于开始转起来。这绑架的会是那个什么小王爷吗?或者是张于霆提到的王直?若是前者,我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但性命无逾。若是后者,张老板啊张狐狸,千万别乱来,人命关天,可别牺牲我啊。还会不会是其他人?
想来想去,我不禁哀叹,本来好端端的在现代当单身妈妈,这倒好,丢了儿子,亡命天涯,还被绑架,可恨的是,连个迎刃而解的办法都没有,总是处于被动。想到这里,我骂起那班未来人来。
不一会,我又担心起来,眼镜电脑和时空转换器都还在天香楼,不会被搜出来弄丢吧,那我不是永远别指望回去了?想到这里,我急得朝墙上一捶。“可恶!”
简单地吃了晚膳,除了哑巴老妪,还是没人理我,我渐渐排除小王爷的可能性。若是报复,差不多了吧,别太狠。简单地抹了把脸,我只能选择睡觉,不知不觉,还真睡着了,暗骂自己没心没肺。
正睡着,门外起了骚动,还有兵器相碰的声音。我“呼”地醒来,忙下床,捅破窗户纸往外看。火光闪动,竟然有官兵。还没等看清,咦?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砸过来?
“砰!”“哎哟!”前一声是我躲闪不及,不知被窗户还是什么砸到了头。后一声自然是我的哀叫,好痛哦!随着那砸来的异物,一个黑影从我头上跃了进来。我一捂脑袋,有点湿,惨了,好象流血了。心说,进来的如果是张狐狸,我非让他出笔破相费不可。
抬头一看,一个将军打扮的少年手持宝剑,站在面前,朝我讪笑。此时,门被踢开,老妪被迅速地绑了起来。
“你……”怎么是他?
“哼,有人寻死觅活地要嫁给本王,本王又怎能袖手旁观?”那少年抬了抬下巴,嘴角一翘,得意得二五八万的。这不是被我作弄的什么小王爷,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