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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双屿之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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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双屿之役(一)
别说是古代打仗了,就是现代战争,我也是有听没懂。听说个中的残酷,不是看看电影就能想象的。二月,朱纨以防倭为名,命福建都指挥卢镗、海道副使柯乔,“选取福清惯战兵夫一千余名,船三十只,由海道专备海战”。
消息一传出,整个杭州府的闲人们可乐坏了。古代自然没有娱乐八卦,可政治八卦比之现在的媒体则发达得多,只要是识得几个字的,在我看来,个个能在现今混了专栏作家。
时下已是三月,阳春,天气是那个好啊。我换了男装,带着梅香,来到吴山脚下另一座有名的酒楼“烟霞阁”。只见那酒楼左边挂着匾,上写“醉听萧鼓”,右边写着“吟赏烟霞”。这杭州城内附庸风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就连普通商贾之家,也都比我们这些读了16年书的现代人雅致得多。想到这里,我不由地缩了缩脖,步入酒楼。
小二见到两个衣着光鲜的客人,自然殷勤有加。点了一壶山阴县(今绍兴)的黄酒,再来盘花生和豆腐干,这小日子过得的确谐意。树起耳朵,我开始听八卦。这里的文人都爱显摆,每有高谈阔论,都爱“朗声”,然后会有其他文人附和、争论,一来二去,大家便都认识,还玩个什么诗社之类,学习气氛浓厚。果然,对卢、柯两位大人奉命到浙江防倭,很快就有人阔论起来。只见一个瘦小的书生在隔壁桌子说道:
“此次巡抚朱大人,从福建调集自己的旧部,恐怕事情不简单。”
“诶~~~,赵兄此言差异。此次调集虽有千人之多,但不过是些兵夫。最近倭寇在甬(宁波简称)频频生事,浙江的御倭卫除了几位官爷,还有几个能御倭的?朱大人要整顿,自然从福建亲信旧部调人。”一个面色黑红的秀才说。
我纳闷,轻声问梅香:“那秀才为何对兵夫如此不以为然,难道兵夫是次等兵?”到了古代,很多称谓都不一样了。本来问梅香也不指望她回答。不料,她竟然答道:
“小……少爷,这兵夫指的是乡兵、壮丁,不算在编军人。”
我惊讶地看着梅香,心想,还真的长了见识。原来在大明,连当兵的都有正式工和零时工的区别,心下不觉好笑。这时再听那两个文化人:
“余贤弟,依为兄看,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若调福清兵帮助把守浙海,为何非调卢指挥和柯副使不可?再说,论行兵打仗,还是这些兵夫管用。福建海道已旷废许久,依为兄看,还不如浙军。”
“恩,赵兄说得在理。可是倭寇长年游离在海上诸岛,难道朱大人要出海逐个攻打不成?”
“这……”那位赵姓书生答不上来了。这时,另外桌上一位衣着光鲜的秀才站起来,凑到赵书生和余秀才桌前,一揖,说道:
“两位兄台其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请这位兄台指教。”那余秀才甚是客气,说。
“请问两位兄台,朱纨大人以右副都御史任浙江巡抚,所为何故?”那光鲜秀才故意顿了一顿,然后说,“余姚谢家为倭寇所掠杀,震惊朝野。巡按御史杨九泽杨大人请如往例,特遣巡视重臣,尽统海滨诸郡。朱大人到任已数月余,主持海禁,雷厉风行,惟独谢宅凶案之主犯未捉拿归案。你道这谢家是何人家,怎肯善罢。”
“嗬,这位兄台的话可奇了。”那位余秀才发难,“此事既然是倭寇所为,难不成朱大人要北上攻打倭国?”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位看官都哄笑起来,谁都知道,这不可能。见大家都笑,那光鲜秀才也不着急,说道:
“此番倭寇并未来犯,要备倭,本地招募即可,朱大人却急调亲兵,除了给谢家一个交代,又该是为何?”此话一出,大家都哑然,“福清官兵怎肯长期在浙备倭。”这秀才说得甚是有理。福建人若说到浙江打回仗,倒也无妨,若要让他们长期备倭,哪个当兵的没有家人,哪里肯。若说是暂时备倭,更说不过去,多此一举。没想到这些文人坐坐酒楼茶馆的,就把时政猜了个□□。
“兄台的意思是……”
“朱大人必是得了信报,要起军事。”光鲜秀才笃定。
这下,周围的看官都点头称是。
“不错。”那赵书生附和,“这些倭寇常年在我大明海域盘踞,想是朱大人顺藤摸瓜,已找到据点,只等时机。”说完,赵书生和余秀才便招呼那光鲜秀才一同落座,于是,两桌合成一桌,和那光鲜秀才同桌的还有一位长得格外秀气的小哥,也是一身光鲜,此时也被邀同坐。我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到大明以来,除了和小音男装扮相,我还没见过这么粉雕玉琢的男生,看不清有没有喉结和耳洞,所以我便怀疑是女扮男装。不过,这个想法又很快被自己推翻,爱看明清小说的人都知道,这古代写了一堆言情小说,并没有几本女扮男装的,何况和现代人一样,这扮男扮女的不穿帮,谈何容易。
正在胡思乱想,显然我的眼睛没有离开那漂亮的小哥,那少年看到我瞪着他看,脸一红,而此时,我继续傻不愣登地看他,他恼羞成怒起来。只见他腾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高声骂道:“看什么看!”
我下意识地一缩脖,心道,好凶的帅弟弟哦。讪讪地说:“对不起啦。”
“哼!”那少年怒目瞪我,说,“瞎了你的狗眼。”
嗬!这也太冲了吧。论吵架斗嘴,本姑娘好歹也算个斗士。想都没多想,我阴阳怪气地说:“狗眼也是看,你若不想让别人看你,除非你不要脸。”耳边传来零星的闷笑,夹杂着吸凉气的声音。
“啪!”那少年在桌上狠狠地一拍,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掌嘴!”
我吓了一跳,不觉往后退,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长得也不威武,可是发起怒来,可不是一般的有气势,一看便知出生不凡。光鲜秀才诚惶诚恐地过来要拉那少年,另外两个书生和我一样,有点反应不过来,其他的闲杂人等都在看热闹。再看左右,并没有打手、随从之类的过来掌我的嘴。我立马神情一振,管你是什么人物,我好歹上有巡抚照着,下有地头蛇护着,何况现在扮了男装,戴着假胡子,日后也未必认得出我,怕你不成。想到这里,我更加吊儿郎当起来,说道:
“哟呵,把家里的那套拿出来使,断奶了没?”
此话一出,闲杂人等哄笑起来,我也得意得笑出了声。那少年已经气得连耳朵、脖子都通红,一把推开前来劝阻的光鲜秀才,竟从腰后抽出一把龙泉剑,做势要砍。也该我倒霉,先前光顾着看人家的脸蛋了,没注意到这是带剑的人。依稀记得,在古代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带佩剑的,这可不是在武打书里,随便一个江湖人,手里都拽着兵器到处乱跑。这少年年纪轻轻便带佩剑,贵族。
还没等我想明白,那少年一剑便砍了过来。只听那光鲜秀才叫道:“小王爷息怒,小王爷息怒。”然后一把抱住少年。
“哗!”四座都听得真切,无不唏嘘。
这纷争起得真是莫名其妙,让我当众跪地求饶,怎么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堵他的嘴。我灵机一动,说道:“哦,原来是个小王爷啊。既然是皇室贵胄,理当替圣上为我们这些无知草民做表率,当街行凶,难道是皇室所为?这要是传了出去,还道是王爷仗势欺人呢!”
“你……”那小子出来混不久,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这口舌之争怎可能是我的对手。
“放肆!”那光鲜秀才此时沉下脸来,“王爷做派岂是尔等刁民妄加评论的?今日若不掌你的嘴,还以为能撒泼到我家小王爷头上了。”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晃,“啪”的一声,我的脸和嘴角登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怎么可能料到当街真有人说打就打的?脸被打偏,我还下意识的转过头来,愣在当场。
“哎呀,小姐!”梅香惊叫。那光鲜秀才本还打算再掌嘴,手举在半空,愣住了。我就着疼痛,去摸脸颊,假胡子从指间滑落,脸肿了,口里还有了血腥味,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脑海里闪过一个词:羞愤难当。我也抬起了手,可打不下去,那光鲜秀才长得甚是威武,个头高不好打,何况他也是替人办事的奴才。冤有头,债有主。
我也是气晕了,一把推开光鲜秀才,朝同样愣住的少年走去,说道:“你说我看你,你若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我既然挨了巴掌,你也要挨一个。”说完,“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少年脸上,留下了指印。这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扇人巴掌,没经验,力气没使上。
“哎哟小姐!”梅香大概要晕过去了,哀叫。
少年继续傻愣愣地看着我。
打下去,气登时出了不少,我突然觉得心虚,从怀里丢了块银子给店家,拉着梅香逃下了楼。
说实话,其实那光鲜秀才的巴掌虽疼,但是是留了情的,否则我也不会只偏了脑袋,没有飞出去。
上了一早雇好的轿子,我在里面不住地开始后悔。你说这是什么事啊!为了逞口舌之能,不仅挨平生第一个巴掌,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得不偿失。这人呢,没事万万不可上火,否则失去理智便把事情搞得一团糟。那些古代贵族算什么东西,早就作古的家伙,为这点事和他们怄气,实在太傻了。我越想越后悔。到了天香楼,还不敢走正门,吩咐梅香,从后门溜进了房间。
不一会,梅香按我的吩咐,拿来井水敷脸,冰凉的井水,脸上立马好多了。一照镜子,肿成了半个馒头。我暗暗下定决心,这事不能大张旗鼓,有机会,怎么也要扳回一城,等着瞧。
身边带着丫鬟,要不走漏消息,这是不可能的,何况谁都看得出,本来美泡泡的林大小姐,此时有如患了“猪头风”,这事很快被各种闲杂人等关心了一遍。见我不解释,众人也不敢多问。
到了晚上,张于霆得了风声,急冲冲地来找我,一看到我,先松了口气,然后笑呵呵地问:“哎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啦!”我有意搪塞,说,“自己招惹是非,吃了苦头,以后会注意的。”
“这是什么回答?”他见我不看他,看着梅香,说,“你说。”
我一听,不高兴了,说:“不用问梅香,真的是我不对先招惹人家的,这事你别管,我能处理。”若是交给你处理,我还有什么玩头啊。
“你……”张于霆一时语塞,“你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啊?”的
“我哪里不通情达理了?”我朝他瞪眼。大概肿了半边脸,形象可笑,张于霆竟然大笑起来。
“好吧,看你自己怎么处理。可别过份啊!”
在天香楼窝了足足三天没敢出门,我的脑子里盘算了无数种暗算那光鲜秀才和少年的主意。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跑了。可顶着这样的脸,我哪里好意思到处乱晃。到了第四天,脸已经消得看不出端倪了,我拉着梅香直奔药铺。书上说用巴豆恶作剧的很多,没亲自尝试过多可惜,而且想来想去,玩这不至于太过分,便要了大黄、巴豆、番泻叶、决明子、芒硝。反正眼镜资料里有的常见泻药,都要。那配药的小哥在一旁扎舌,说:“大姐,这……这是哪家大夫的药方?”
“你别管,照做。”我刻意村妇打扮,并要求小哥磨成粉。问清楚肯定有效,才欢天喜地的出了药铺。梅香此时悄悄拉我,说:“小姐,这……”
“太狠了是不是?”
“小姐~~~~~”
“放心,哪会全用上啊,留着以后还要用呢!”
拐到了烟霞阁旁的一处小巷,先让梅香打探那两个有钱人的动向,虽然不指望人在,可是拿到泻药的兴奋是不言而喻的。不一会,梅香回来说那两个人每天未时会到烟霞阁,而且必然会打探我。咦?打探我,难道还要报复不成?哎呀,我猛然想起,这可是大明不是新中国。打了姑娘的嘴把,这些自居文人的家伙自然要赔礼。明代女人的贞节是大事,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想到这里,我心生一计,不由奸笑起来。
越想越得意,下药的念头被抛在脑后,带着梅香随处晃着。走着走着,巷口拐角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躲闪不及,俩人撞在了一处。“哎哟”我俩同时哀叫起来。真是倒霉,难道最近我不宜出门?
“林大小姐?”
竟然知道我。我抬头一看,正是那日大年三十一同吃饭的“相宜院”的鸨母,张大帮主的CEO。“莲妈妈。”我说,“什么事这么急啊。”
莲妈妈朝后看了看,然后拉着我就走。“莲妈妈,你这是……”
“嘘~~~~~”她轻轻捂住我的嘴,然后对梅香说,“小丫头,到口子守着。”见梅香过去,复对我说,“回天香楼,告诉张老板,是王直。”
“什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我哪里弄得清楚。
“回去问你家张老板。还有,”莲妈妈欲言又止,然后警惕地看了看四下,用极低地声音说,“还有消息,严嵩要杀曾铣和夏言。”
我大惊,小小一个妓院鸨母,远在杭州城,竟然消息这么快,可以知道京机的动向。
“愣着干嘛,快回去,张老板在天香楼等着呢!”
“那莲妈妈刚才若未碰到我,那……”
“哎呀,这不可巧嘛。快去。”
叫上梅香,我赶回天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