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阴篇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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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尚怜红药鲜，今日倒嗔花色浓。家事情事两不堪。
晚间夫妇房中，如意呆坐椅上长吁短叹。寒琅见她几次欲言又止，早早打发了环儿去歇着，关上房门，自向旁边椅上也坐了，等如意开口。如意酝酿半晌才道：“父亲日后当真能够全身而退么？”说着泪盈盈一双眼依依追着寒琅，“今后还要再闹几场？昨儿是吏部，今儿是户部，现在是勋爵，保不齐日后就是清流，夫君，我真的怕！”
“当日京中谁不与归化公府来往，大家亲戚同僚，谁家没给谁家送过礼、拜过寿？那时大哥哥还险些同归化公家结亲，只为生辰差得多些才罢了。若当初果真结了亲，如今怕不是大哥大嫂亦要流放？父亲又护得住大哥么？”
如意还道：“就连我小时也往他家小住过数次，府里几个姐姐妹妹我都认得，我们玩得极好，谁知不过三五载，我在江东，她们竟不知要流散到哪里去了！”说着举帕掩了唇抽噎起来。
寒琅起身默默挨在如意身前，将她揽入怀中，放低了声音抚慰道:“夫人重情念旧难免伤感，令人感佩。然恩师如今位高德重，圣上轻易不会罪及三公，夫人不必太过忧虑了。”
如意抬了头含泪道：“公爵之位不高？辟土之德不重？太后之父尚且如此，三公又算什么！”寒琅道：“圣上自要留个善待旧臣、尊养清流的名声。如今先帝旧臣免的免、辞的辞，历两朝而科甲出身之重臣唯有恩师了。若无大事，圣上轻易不会伤及太傅的。”
如意粉面尚余泪痕，半边香腮贴在寒琅身上，半晌幽幽道：“我自小多见此样故事，总道那人自家糊涂不知谨慎。如今想来，岂是谨慎得来的呢！一块石头竟作了百万两，何况许多事今日行之则可，过几日却忽成个口实。爹爹近年时而感叹，当日满堂旧识，如今七零八落，竟无几人可聚说平生。”
说着忽而停下，低头细思一阵，“这便是夫君当日谓东坡先生的‘不得隐逸之乐’么？”
寒琅无言，良久，轻叹一句：“夫人此言得之。”
如意伸臂环在寒琅腰上，“奴如今只求父亲、夫君，还有家中几位兄长渡过此劫、今后全身而退，便知足了。”
寒琅环着如意，想起内兄信中之言：“万望行动顾及吾妹及一家老小，切勿冲动误事。”特意提及如意。他自然知道江公子所指：宋家同金陵张家渊源不浅，此次既有牵连，恐怕轻易不能得免。寒琅毕竟宋家子弟，如今族中品级至高者不过自己四品知州。堂族有下狱之虞，如何能够坐视。即便自己不主动过问，不多时本家必来求告。
可寒琅既与太傅结亲，举动便不是己身一人。他若为宋家奔走，不是长洲知州徇私舞弊，而是太傅东床回护案犯，故而江公子信中言不可轻动，更安抚会在京中设法。然而若竟需押解京城审问，该是多大罪责，又能设何法呢？
寒琅父亲本是家中旁支，当日宋家人多，聚族而居。如顾夫人所言，人多口杂，存善心者少而擅讥诮者多。宋家几位贵公子于科举上并不得意，岂料旁支中竟出一名甲榜进士、官至侍御史，家中几位老爷多有不平。
寒琅父亲辞官后诸人语多不善，寒琅此后并不与本家亲近。然而毕竟幼时本家长大，几位堂兄弟自小一同玩耍，如何能够冷心不图营救？若真不管，又何颜对宋家先祖。可若此时莽撞奔走，非但未必见效，且累及妻子恩师，实两难也。
夜雨达旦，寒琅整宿枕雨忧思。如今自己同江家全然动弹不得，却另有一人可求。然而……自己有何面目立于此人身前……
一夜淫雨霏霏，及晨却已放晴。寒琅一夜未眠，江氏却是睡酣梦沉，雨几时停的都不知晓。此后几日寒琅深居简出，除却州府衙门哪也不去，每日晚去早归、闭门谢客。
几日后果有宋家人递上拜帖求见，寒琅一概称病不出。他的堂伯父寄过信来称其太守府尊，竟以晚生自称，未拆信便知家中事大，堂伯父不得已纡尊降贵求于寒琅。寒琅连信都不拆直截命人送回，心若刀剜。
眼看梅雨将过，一天天热起来。又一日清晨，寒琅又退几封拜帖，枯坐书斋。他心中烦闷愈坐不住，搁了笔往院中闲逛。蝉声细细、芭蕉冉冉，他信步踱回卧房。如意正同环儿打点换季衣物，搬出几只大衣箱，床上满是绫罗绸缎。如意指指点点命环儿将夏服一件件掏出来，又将春冬衣裳一件件收进去。
寒琅只在远处呆看出神，她两人穿着薄绸褂子、绢纱马甲，将腰细细系了走来走去，倒也悦目赏心。
正收拾，环儿又掀一只衣箱，“哎呀”一声打箱里掏出一幅卷轴，回身问如意这是什么。如意看到跟着“噫”一声接在手里。
当日那副娘娘画像如意尚不及询问宋郎，那日拜后又收回箱内，近日诸事纷乱竟忘记了。此时又见此画，正好寻个借口转转宋郎心思。她便笑捧了卷轴款款行至寒琅面前，边拆卷轴绳结柔柔叫声夫君，问他是何时得了这幅娘娘画像。手笔这般好，不像寻常笔墨，可是专寻人来画的。
寒琅本坐在椅上出神，如意捧画行来也未十分留意，仍是呷着茶。及至如意将卷轴展尽，寒琅大惊起身，面色惨败，一口茶呛得撑案好一阵咳嗽，尚未镇下气便厉声问道：“此画从何处得来！”
如意被他样子吓住呆看着他，唬得环儿也搁了手中事跑来立在小姐身后，寒琅又问一遍：“我问此画从何处得来！”如意从未见过寒琅如此模样，心中满是委屈，却抚着寒琅肩背劝他莫要动气。
寒琅强自定了一回，拨开如意夺过卷轴，神色伤惨，脸上仍是煞白。如意见他如此，只得慢慢道出当日拾画原委。寒琅双睫低垂，捧着卷轴细细望了一阵，一会两行泪珠滚下。他卷了画轴沉声道：“这不是什么灵感娘娘。今后任何人不得入我书房。”说完撇下如意径自抄着画轴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阴篇 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