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就很离谱呢

54、答卷（重修）

　　翌日。

　　沈宁无原由告假，未来政议院处理政务。许子杰心下一松，局促散了一半。

　　比起与朝臣同处一屋时的紧张，他更怕见到沈宁此人。

　　许子杰总觉得，沈宁的目光是一把利刃，不需久看，只一眼，便可让人却步。

　　现今人未来，他一身自在，坐在薛瑞安身侧，专注起丞相分发过来的文书。

　　万缕晴晖，透窗而过，在诺大的书案上，洒下一片明静。

　　政议院中，唯余翻阅书册的沙响。

　　一位老臣突然问道：“苏相，关于淮州内涝一事，可有头绪？”

　　淮州位处江南，三面环江，且东侧的临江处地势较低，每年入夏，一进入汛季，几成泽国。

　　永安帝有意改变淮州内涝的严重局面，想修建一套完善的排水系统。

　　至于如何算作完善，永安帝将这一难题，抛给了朝中众臣。

　　几日前，苏涣才与沈宁商量出些头绪，今日他便无端告假不来。

　　苏涣面色严肃，同样问道：“诸位有何想法？”

　　方才那位老臣道：“老臣以为，可在淮州城内，扩修地下排水通道，连通江水，让积水汇入江中。”

　　一人答之，政议院中，俱是同一个声音。即便说法换了又换，但大意相同。

　　苏涣颔首，继而看向薛瑞安身侧的许子杰。

　　薛瑞安向来不提建议，只办实事。

　　众臣商议，永安帝决议，薛瑞安则将他们的决策落为实际，负责实施。

　　故而，苏涣不在意他的想法，但想听他身侧的新科状元如何说。

　　今年的殿试题目，不同以往的诗赋。诗赋只能试出文采，试不出士子们的为官能力。

　　是以，永安帝将殿试题目，改为民事以试之。

　　许子杰正是在殿试的，十通民事问题的作答中，见解独到。永安帝览之，隧擢其为第一。

　　苏涣想听他对解决内涝措施，有何独到见解。

　　“子杰有何想法？”

　　听苏涣如是问，许子杰挺直脊背，认真道：“子杰以为，可在淮州地下扩修排水通道，引积水入江。”

　　又是同样的回答。

　　苏涣忽然想起，沈宁也曾提出此法，但只片刻，他便将自己的想法驳回，另提新法。

　　沈宁说，可建水窗。

　　于是，苏涣将沈宁自驳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与许子杰，以一种循循引导的语气，道：“若积水携带沉积物，流入水道，堆积其中，不仅难以清理，还会造成堵塞，增加隐患。”

　　他想引导许子杰提出自己的观点，不要随众臣之说。

　　只可惜，许子杰未能像沈宁一样。

　　他挠了挠头，脸红道：“是子杰考虑不周。”

　　苏涣虽有失望，但依旧温言温语：“老夫与诸位一样，最先想到的也是此法。只是，再一想到这些隐患，便又觉，只扩修地下水道，还不是最适合的。”

　　一位朝臣突然问道：“宁安王可曾与苏相商议出什么好的排水之法？”

　　政议院中的大臣，皆知苏涣与沈宁的关系颇好。

　　苏涣坦言道：“王爷只同老夫提到‘水窗’二字。可惜王爷今日告假，无法详问。”

　　众臣也不禁好奇，沈宁所说的‘水窗’，到底为何。

　　许子杰顿感失落，就像昨日在画舫上，自己夹在皇帝与薛瑞安之间，看两人相谈甚欢，却无法加入。

　　那是一种被忽视的多余感。

　　***

　　晌午时，沈宁已回到王府，在厨房为顾冉准备午膳。

　　顾冉一人在书房内，坐于书案后沉思良久，才快速翻找起来。

　　她一直在想，沈宁是如何让许子杰高中的。

　　顾冉清楚，这其中少不了顾骋相助。

　　但殿试题目由永安帝亲自出题评阅，即便顾骋能够打通所有关系，为许子杰开路，可到了永安帝那里，任谁都无能为力。

　　所有士子，只能凭自己的真实才学，去夺一甲。

　　只是，许子杰真有这样的才学吗？

　　若是有，为何这几年，一直不能如愿？

　　顾冉不想无凭无据，就断定他人能力不济。

　　兴许，许子杰一直未遇伯乐，沈宁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

　　但若许子杰真的便是寒窗苦读，也无法策笔得胜，那沈宁助他成功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替许子杰作答殿试题目。

　　永安帝评阅的答卷，可能是沈宁的。

　　思及此，顾冉又疑问重重。

　　沈宁替许子杰作答，那要先预知殿试题目才行。

　　这题目，沈宁如何事先得知？

　　许海透露，不可能。

　　永安帝亲自出题，应试当日才被揭晓，很难有人泄露题目。

　　调换答卷，倒是可行。

　　殿试结束三日后放榜，如若抓住机会，且抓准时机，便可以替换掉许子杰的答卷。

　　但谁又敢如此确定，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比本人写的好，且一定能被永安帝看中？

　　顾冉的第一反应，便是沈宁。似乎也只有沈宁，才敢这么做。

　　虽然这只是一个推测，但顾冉不想去问沈宁。

　　所以，她要找，要尽快找，趁着人在厨房，赶紧找出这里是否有被调换出来的，许子杰自己写下的答卷。

　　***

　　厨房内，红豆飘香。

　　看着做好的糯米糕，沈宁满意地一笑。

　　用布巾擦了手，他又走回台案前。那上面，放着准备好的食材。

　　沈宁看着食材，自言自语道：“相思，若再不找快些，午饭可就被我做好了。不过……”

　　沈宁一顿，继而笑入眼底：“还是希望你喜欢我放东西的位置。”

　　最后，顾冉在一本画册里，翻找到一些奇怪的碎纸片。

　　这些碎纸片或长或方，被人用浆糊贴在画册的不同页上。纸片上的文字虽然断了句，但可看出字迹工整。

　　顾冉想翻阅画册，试着去推敲纸片上的意思，只翻了三四页，便脸如红霞。

　　这不是一本好的画册！

　　她快速过了一眼，终于在最后几页，看到几张印有朱红印的纸片。

　　顾冉在脑中拼凑起来，发现这竟是殿试官印。

　　她又翻两页，看到一个被单独贴出来的名字——许子杰。

　　这些被剪碎成片，再被贴入画册中的，正是许子杰的殿试答卷。

　　竟真被沈宁调换了！

　　那他是何时做的这些？又是在何处做的这些？

　　顾冉想到了，沈宁时常将自己关在芳晴殿的书房。

　　就是在那间书房里，他写下了殿试答案。又因着住在宫中，甚至可能是他亲自冒险，将真正的答卷偷换出来。

　　顾冉将画册放回书格原位，脑海中闪过沈宁的话——

　　“为了让他心里不痛快。”

　　代考，偷卷，调换，一经被发现，任何一项，都可让沈宁受其刑责，或是发配充军。

　　但他不怕，照做不误，就是为让永安帝慧眼不识人，闹一个天大笑话。

　　顾冉犹在震惊中，沈宁却已将午饭准备好。

　　他看着放置台上的糕点，道：“相思，时辰到了，我们该吃饭了。”

　　言罢，沈宁端起糯米糕，走出厨房，往书房而去。

　　***

　　下旨封妃后，永安帝的一桩心事，总算得以了却。

　　午膳过后，他坐在摇椅之上，阂目听薛瑞安汇报今日政议院所发生之事。

　　“苏相问及众人，淮州内涝有何解决之法。”

　　永安帝好似没什么兴致：“众人如何说？”

　　薛瑞安如实道：“各位大人皆认为，可在淮州城内扩修地下水道，将积水引入江中。许子杰也如此认为。但苏相，似乎对宁安王所提之法，甚感兴趣。”

　　永安帝缓缓睁开双目：“子杰也同众人一般说法吗？宁安王所提之法？他今日不是告假回府了吗？”

　　薛瑞安不提许子杰，只说沈宁：“苏相与王爷在几日前便做过商议。丞相说，王爷只提到‘水窗’二字，具体如何，还要等人去了政议院，才能知晓。”

　　“水窗……”永安帝复又阖上双目，问道，“瑞安，你认为，改变淮州内涝的局面，该如何修建排水系统？”

　　薛瑞安思索片刻，诚实道：“瑞安不知。”

　　永安帝的笑声，听不出怒意，反倒有几分舒心：“瑞安啊，你倒是敢说。朕还以为，你会同子杰一样，同那帮朝臣一样，告诉朕，扩修地下水道便好。”

　　薛瑞安道：“虽不知如何解决，但若有解决之法，微臣定会全力将其落实。”

　　永安帝道：“扩修排水通道，确实为解决之法。但若说完善有效，这可远远不够。朕以为，子杰会有更好的方法。看来，十通殿试题目，即便换成民事，也无法试出这些士子们的能力。纸上谈兵，终归是纸上谈兵。”

　　永安帝如是说着，却又心下疑惑，就算题目改回诗赋，许子杰，又能写出读之令人惊赞的文字吗？

　　昨日赏景台一谈美景，吟诗作赋，永安帝察觉到，许子杰念出来的诗美，却不精妙，回味起来，便会觉着淡然无味。

　　他甚至怀疑，那些对于民事的独到见解，真是为这位状元所写吗？

　　若不是，谁又敢在天子眼下作乱？

　　许子杰，定是没这个胆。

　　永安帝沉了声：“瑞安，这几日，看好政议院中的动静。子杰既做了你的学生，你也对他上些心。”

　　薛瑞安眸色微暗，表面恭顺：“微臣知道了。”

　　永安帝遂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你在宫中也待了许多时辰，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