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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到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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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州坐高铁到黑省丹江市需要近十二个小时。
蔡童买的是硬座,累了只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虽说是休息,但大脑依然高速运转。下了车后应该先去哪,先做什么,去见什么人,等等,都得有个统筹安排,毕竟是请了假出来的,假期得省着点用。
入夜了,高铁上很安静,前后左右的乘客都在休息,车上也没有推着餐车的列车员来叫卖。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在这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异常的响亮。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发现并没有打扰别人,才安心地划开手机。
微信上进来了一个好友申请。申请人的微信名叫,穿白大褂的沈医生。
蔡童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么晚了给女生发好友申请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她执业以来也见识过不少案子和当事人,这种大晚上撩骚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说难听点,吃相太难看,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有多饥*渴。
本来她想直接拉黑来着,可是对方又发过来一条验证留言,意思是向她道歉这么晚了还打扰她休息,自己刚刚下班之类的客套话。
看到这条留言,蔡童内心犹豫了一下,点了个通过验证,但是仅限聊天,不给看自己的朋友圈动态。
沈医生随即发来一个笑脸。
她却回复一个问号。
沈医生:蔡小姐,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晚打扰你不太合适。
蔡童是个耿直girl,立刻回复:知道不合适你还来打扰?
对方显然是被惊到了,过了很久很久才发来这样一条短信:蔡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刚刚给马女士检查了身体,几项重要指标都挺正常的,你不用担心。
蔡童马上回复:谢谢你,沈医生。
后来沈医生就没再回复她了,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吧?她也乐得清闲,戴上眼罩小眯一会。
动车到达丹江市高铁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了。
列车门一打开,冷风随即灌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几个冻得头都缩起来了。
好在蔡童早有准备,在快到站的时候去洗手间换了一件套头的保暖卫衣,这才没有像前面几个毫无准备的人那样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形象全无。
距离高铁站的出口还有一段路。蔡童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随大流地往前走。
坐电梯下去,再左拐,再右拐。
人来人往,人潮涌动,急着出站的和急着上车的人,就像两股巨浪,一不小心就要碰撞出惊天骇浪。
蔡童就差一点和急着上车的人撞个满怀。
这是个肥头大耳、耳朵上打着耳钉的胖子。他反方向走来,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走得还挺快,走着走着就朝蔡童这边来了。
蔡童早就察觉了,及时闪到一边。
那胖子冲得很快很急,一时没刹住车,就这么扑了出去,手机砸了个稀巴烂不说,还不小心撞上了走在蔡童身后、没来得及躲闪的男人。
俩人争吵了起来,蔡童无心观战,迅速离开。
边走边往后看,留意周围的一切动向。前面不远处有个洗手间,她想都没想溜了进去。
包包里藏着一顶漂亮的假发。她拿了出来。顺便把墨镜也拿了。
她是短发波波头,这顶假发是大波浪卷,戴上之后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再戴上一副墨镜,她不相信那些人的眼力已经厉害到了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改头换面后她重新出发,顺利坐上开往林海镇黑豹子沟的公交车。
……
黑豹子沟和熊国接壤,村里住着不少熊国人。村子这两年建设得不错,原来的土房全推倒建成了砖瓦房,刷上振奋人心的大红色,家家户户房子顶上插上红通通的国旗,远远看着就让人精神大振。
村口有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简易公交车站。
圈了一个小小的院子,仅容得下三辆公交车同时停下。围墙外头竖一块铁牌子,上写“黑豹子沟公交站”,铁牌子风吹日晒早已生锈掉漆,字是新刷上去的,还挺醒目。围墙里头只有一间小小的砖瓦平房,是给公交车司机休息的。平房边上种了两棵榆钱树。
前些日子刚刚下了村子里的第一场雪,太阳一出来,雪就化成了水,和地上的泥土搅拌在一起,泥泞不堪的泥地上到处可见的凌乱脚印和车轮印。
榆钱树下,韩冬和同事葛小伍已经等了近两个小时了。
葛小伍只穿了一件T恤外加一件薄款皮衣,抱着双臂站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牙齿直打架。
他瞧了一眼站在边上悠然自得地抽着烟的韩冬,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韩冬明明和他穿的衣服差不多多,他冻得跟个落水狗似的,韩冬却悠然自得地抽着烟,面对冷风眉头都不皱一下,更过分的是,皮衣还敞开着。
“给根烟呗冬哥。”葛小伍眼巴巴地盯着韩冬手里的那半根烟。
“给。”韩冬顺势把自己抽剩下的半根烟往葛小伍跟前一递,笑得贼欠扁。
“哥,你就别玩我了。”
韩冬没想真的把自己抽剩下的烟给他,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
“给。”韩冬抽了根新的烟给葛小伍,还热心地把打火机凑过去。
葛小伍刚叼上香烟,小火苗就冷不丁地从打火机里蹿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点着了香烟,两个人面对面地吞云吐雾起来。葛小伍一边抽一边向韩冬吐槽自己考了三年法考了还是没过,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冬哥,我真羡慕你在改革前就考出了,你不知道现在有多难考。你那时候是怎么复习的,能不能传授点经验给我?”
韩冬吐了口烟,笑着说:“我才没翻过书,就看了几期法考老师的讲课,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这就是经验之谈,你可以试试看。”
“我去!好一个凡尔赛!”葛小伍惊得一愣一愣的,半信半疑地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说,“冬哥,你开玩笑的吧?没翻过书就考出来了?这不能吧?很多法律专业的也不一定考的出,何况你还不是学法律的。”
“没办法,谁叫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所以啊,小伍,就你那个资质,还是别考了吧。”韩冬损道。
“哥,你咋能这样啊?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鼓励鼓励我吗?”葛小伍抽着烟,翻起了白眼。
“不好意思,好听的话一般都只留给我自己。鼓励,更是没有,不损你已经很不错了。”韩冬把烟蒂往旁边的垃圾桶一丢,冲着葛小伍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葛小伍让韩冬的这一口白牙晃瞎了眼,本来心里还憋着气,看到这样一个贱贱的笑容后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葛小伍一手夹着烟,一手摸进裤兜把一只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机摸了出来。
划开,点进微信。
手机卡得很,运行速度跟蜗牛似的。
老板给他发了张照片,他点了几次都没打开。最后一次,终于打开了,也看清了照片上的人。
“冬哥,老板发来照片了,就是这个女的,叫我们盯紧一点。”
“这么慢?”韩冬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那张照片。
短发波波头,一张娃娃脸,眼睛大大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小学生离家出走呢。
他忍不住笑了。
“哥你记好了吧?”葛小伍问。
“你说呢?”
“老板说公交车等会就到了,要我们务必跟着她,把她在黑豹子村见的人、做的事全记下来。”葛小伍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
韩冬拍拍他肩膀:“兄弟,take it easy,这么紧张干啥?”
“怎么不紧张?”葛小伍说,“本来我们所就没什么业务,今年好了,业绩直接直线下滑,一两个月都接不到一个生意。这次老板好不容易接了这么个活,对方也挺爽气,一口气付了十万块,要我们盯紧这个女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这单生意,一扫这一年的晦气!”
韩冬摇摇头,笑了。
双手往裤兜里一插:“那你慢慢盯吧。我记起来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欸欸,哥你怎么这样?我一个人……一个人怎么行……哎!”
葛小伍这个生瓜蛋子怎么叫得动韩冬这尊大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冬得瑟的背影消失在围墙后,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
摇摇晃晃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从大路驶入一条进村的小路。
车窗外群山连绵,远处山峦起伏,就像水墨画一般梦幻。山脚下房屋林立,统一红的墙,着实亮眼。
蔡童靠在车窗上打了个哈欠,直起腰板,强打起精神来。
她知道,她已经到了。
公交车一个右转弯,精准地拐进了公交车站。车停了,车上的乘客排队下车。蔡童是最后一个下的车,顶着一头大波浪长发、戴了副挡住了大半张脸的大墨镜,淡定镇静地背着背包、拎着行李箱下车。
车站除了这一车的乘客和司机,没什么人。哦,不对,那边一棵榆钱树下站了个人。
那人看着傻乎乎的,躲在大树后面探出个头,脖子里挂了个望远镜,正鬼鬼祟祟地朝这边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在偷*窥。
至于窥的是谁,蔡童笑笑,转身走出车站。
葛小伍跟个鸵鸟似的躲在榆钱树后,探了个头,后面还撅出个屁*股,以为别人看不见自己,大有掩耳盗铃之意。
拿望远镜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照片上的短发女孩。
这就怪了。难道那个女孩压根没坐公交车来?
他挠挠头,脑子空空如也,思来想去给老板去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那头首先传来的是唉哟哎哟的惨叫声。
当那头知道自己的手下没跟上那个女的,气得破口大骂:“蠢货!扣钱!”
……
甩掉了跟踪的人,蔡童脚下的步伐格外的轻快、雀跃。
沿着北方小乡村的村道一路走过去,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和农田。
远处的山顶白雪皑皑,田间也散落着些许白雪粒子,证明最近下过雪。
路不太好走,坑洼泥泞,踩得重了,脚后跟带起的泥水就直接甩在裤腿上了。
一路过去,回头率很高。村民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打扮成这个德行回乡了。”
这个村子并不大,听邱萍说,全村就二三十户人家,散落在大郎山的山脚下。
大郎山,就是那座最高最威武、山顶还积着雪的大山。
蔡童根据邱萍给的地址,不用当地村民带路,一边走一边摸索。
这小乡村里建了一所希望小学,邱家就在小学的后面,和小学隔了一条路。
这个点,学校已经放学了。蔡童来的时候刚好遇上学生如神兽般出笼。他们跑得又急又匆忙,差点和她撞在一块。
蔡童眼疾手快地扶住一个即将跌倒在地的小女孩,笑道:“慢点走,别摔了。”
小女孩的眼睛很大很亮,马上向她道谢:“姐姐,谢谢你啊。”
“不用谢。”蔡童风轻云淡地说。
小女孩拉开书包,从里头取了一朵小红花,当作谢礼送给蔡童,绽着单纯美好的笑容:“姐姐,给。”
蔡童接过小红花别在胸前,摸摸小女孩的头,笑说:“谢谢你啊。”
“不用谢。姐姐,拜拜。”小女孩背上书包就要走。
“小朋友等一下。”蔡童想了想,马上喊住小女孩。
“姐姐,还有事吗?”
“姐姐问你个问题行吗?”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大郎湖在哪吗?”
小女孩站在原地朝四周张望,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然后指着北边的方向对蔡童说:“姐姐,在那边。”
“确定吗?”
“确定的。我妈带我去玩过水,人可多了。不过最近妈妈都不带我去了,她说水里有水鬼,会把小孩子拉下水的。”
小女孩天真无邪地说着这些从大人那听来的事,眨着一双充满好奇和疑问的大眼睛。
“姐姐,水里真的有水鬼吗?”
蔡童想了想,说:“姐姐也不知道哎。要不这样,姐姐找个机会去看一下到底有没有水鬼,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不过你要答应姐姐一个要求,先不要告诉别人姐姐要去大郎湖,好吗?”
“好!好!”小女孩兴奋地拍起了小手掌。
蔡童和小女孩分别后重新踏上去往邱家的路。
这一趟她要争分夺秒,今天先兑现对邱萍的承诺,去看望邱萍的爷爷奶奶,给他们报平安。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大郎湖——杜瑶瑶出事的地方,实地查看一番,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一路走过来,这个村的房子都还是不错的,清一色的两层楼大平房,大红色的外墙,每家每户还圈了各自的院子,围墙上画着振兴东北、振兴农村的宣传画。
可这邱家相比其他家,要稍微逊色一些。只是三间房的一层楼房加一个地窖,周围的院墙也破旧不堪,塌了一面墙。
蔡童扶着塌陷的院墙慢慢走上高坡,这邱家就建在这高坡上。
院子的大门开着,里面的水泥场地上晾着新鲜的大白菜,院角种了三棵大枣树,另一边的院角处搁了一架木制的雪橇。
蔡童上前去敲门,可还没敲就听见屋里有说话声传出来。听着还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她觉得好奇,邱萍明明说过邱家就只剩下爷爷奶奶了,怎么会有年轻男人?
她想了想,悄悄地躲到了窗子底下,偷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