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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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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医生沈医生从手术间里出来,等了四个多小时的蔡童和父亲马上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沈医生对他们说:“手术很成功。”
医生这短短的五个字,给蔡童和父亲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接下来的几天,蔡童和父亲轮流照顾手术后的蔡母,白天和晚上轮班。
术后第一天,蔡母还是昏昏沉沉,虚弱无力,什么都吃不下,一直挂着点滴。
蔡童一直守在母亲身边,一天一夜没合眼。蔡母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到了第二天,蔡母终于好转一点了,就一个劲地把女儿推出病房,让女儿回家睡觉去。
“妈,我不困。”蔡童顶了一双熊猫眼,笑呵呵地对母亲说。
“你看你,脸色这么黄,眼圈这么深,吓得死人嘞。”蔡母刚手术后,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你赶紧回家洗洗休息吧,这里有你爸呢。”
“爸要上班的。”
“你不用上班吗?听妈的,回家好好睡一觉,然后化个美美的妆,下午上班去。”
蔡父从外面打了热水进来,听到了母女俩的对话,也说:“童童,这有我,你快回去睡觉。爸爸退二线了请请假也没事,可是你不一样,你刚参加工作,老是请假给领导的印象不好。”
“那好吧,我先回家了。”蔡童背起包包,可走到门口,她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母亲和憔悴的父亲,本来想好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蔡父眼尖,问:“童童,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们说?”
“没,没事。爸,妈,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来,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蔡童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她的那个决定告诉父母。他们都老了,母亲又刚动完手术,她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下他们、远走他乡?
女儿走后,蔡父给妻子擦了擦背、喂她吃了点流质食物,接着坐下来眯一会。
从妻子查出这个病开始,他就没睡好过,直到妻子手术成功,他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他也不敢大意,昨天拖着人家沈医生问长问短,比如术后应该怎么保养,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问得面面俱到,问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沈医生也挺好,耐心地回答了蔡父的所有的问题,还写了一张食补单子给蔡父。蔡父赶紧把它收好,视若珍宝。
眯了会没睡着,毫无睡意。其实昨晚他是睡了会的,整个晚上几乎是女儿在照顾妻子。
对于这个女儿,他是一万个满意,自己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有了这个好女儿。
妻子看他不睡了,吵着要看电视。他打开电视,给妻子调到她正在追的那本剧,自己则玩起手机来。
手机上每天都会给他推送五花八门的新闻。
今天哪个地方地震了死了多少人救援人员有多辛苦,明天哪个高速公路上小俩口吵架把高速公路堵了两个小时……
他漫不经心地刷着新闻,突然一条看似很不起眼的新闻跳入眼帘,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球。
新闻的标题是——某村湖中捞起一具年轻女尸,疑似网络女网红为情所困跳河殉情。
配了一张图片,是女网红生前拍的短视频中截下来的。打了码,但蔡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搜索杜瑶瑶在某音上的号。
点进去一看,评论区一片哀悼和惋惜的。
他的心咯噔一下,还是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明明前段时间,就一两个月前,他们还见过面,杜瑶瑶来吃饭,她说喜欢吃妻子烧的本帮菜,甜甜的酸酸的。
怎么一下子就跳河自*杀了呢?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那个女孩,明明那么阳光明媚,上进努力,不像是会为了情情爱爱而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啊!
病床上的妻子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问:“怎么了,看什么这么出神?”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拿给妻子看。
妻子看完也是吃了一惊,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瑶瑶那丫头怎么会……”妻子捂着嘴流下了眼泪。
蔡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知道刚才童童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了。肯定和瑶瑶的事有关。”
蔡童下午去上班了,上次主任给她的那个法援的刑事案子,她今天去法院调取卷宗看了,阅完卷宗又马不停蹄地办好会见手续,来看守所会见了她的当事人。
这是个特大电信诈骗案。总共一百一十二个人归案,实际起诉一百零五人。她法律援助的这个被告人就是这一百零五个当中的其中一个。
第7会见室,铁栅栏后面的那道小门打开了,一位狱警领着被告人进来了。
被告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瘦瘦弱弱,身上穿着统一的蓝色白条的囚服,手上铐着手铐,脚上上着脚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有气无力,看上去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狱警将讯问椅前面的那块约束装置拿起,待被告人坐进去后再放下。
一切就绪,他退出会见室,退出前告知蔡童会见结束后可以按墙上的呼叫按钮,通知他来把被告人领走。
小姑娘名叫邱萍,大学一毕业就应聘到了诈骗公司做电话销售员。
“我毕业那年是在正规的招聘市场上找的工作……我以为就是销售员的工作……我才做了两年……业绩一直很好……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做的是诈骗呢?我明明把礼品都寄给客户了啊!我不明白……”邱萍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你先别激动,让我慢慢给你捋顺。你应聘进到龙惠商贸公司以后你所在组的组长有没有给你一本话术本要你怎么跟受害者沟通?”
“有。”
“好。你是不是照着话术本给受害者们打电话,告诉受害者他们中了大奖,并要求受害者们先转款再发礼品?”
“是。我真的把礼品都寄给客户了。”
“那你寄给受害者们的礼品值不值那个钱呢?你在公司上了两年的班,我不信你一点怀疑都没有。受害者们收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市场上顶多三块钱的塑料制品。而你们要求受害者们转多少钱一次?你自己好好想想。”
邱萍愣住了,沉思了起来。
蔡童继续说:“其实你早就有所怀疑,之所以选择继续干下去,是因为你的提成不低。做成功一单的提成是两成,卖力一点一个月能挣个好几万。我说得对不对?”
“我也不想的啊!”邱萍突然捂住了脸痛哭流涕,“我从小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妈妈走了,后来爸爸也走了,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的。他们太不容易了,捡垃圾供我念书念到大学毕业。奶奶身体不好,看病要花钱,我得努力工作挣钱给她看病啊!律师,你说得没错,我一开始就发现不对劲了。可是我没有离开公司,是因为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现在大学生工作很不好找,我的同学都还在找工作的时候我已经月入过万了。我心想着等我挣够一百万我就辞职不干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我被关进来了,那我爷爷奶奶怎么办?”
蔡童递了张纸巾给她,安慰道:“别哭了,擦擦吧。”
“谢谢。”邱萍擦完了,祈求地看着蔡童,“律师,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好吗?”
蔡童说:“检察机关对你的指控,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再反抗下去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的建议是,坦白从宽,认罪认罚,请求法庭对你从轻处罚。而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也会努力为你辩护,争取宽大处理。”
“好,我认罪,我认罚。”
“那今天就这样吧。”蔡童收拾收拾东西起身。
“律师!”邱萍突然喊她。
蔡童还没来得及按下墙上的呼叫按钮,转过头来看着铁栅栏后面哭得稀里哗啦的邱萍:“邱萍,还有事吗?”
邱萍说:“律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你能替我去看看我爷爷奶奶吗?这么久没回去,我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奶奶的病有没有反复……”
“好,我答应你。”蔡童一口答应,“你老家是黑省丹江市林海镇黑豹子沟,对吗?”
“对。谢谢你律师。”
……
看守所会见完当事人,蔡童又回所里赶了几个案子的起诉材料,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做完。她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离开空无一人的律所,开着她的小车去医院看母亲了。
蔡母的单人VIP病房外,沈医生和蔡父正在说着什么。蔡童下了电梯微笑着走过去,沈医生和蔡父的谈话戛然而止,全都看着她,这么长时间来,蔡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蔡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爸,沈医生,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沈医生看了蔡童一眼,笑着对蔡父说:“那我先走了,有事喊我。”
“好好,沈医生,你慢走,慢走。”
蔡父望着沈医生远去的背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有情况。”
蔡父笑着对女儿说:“童童,你觉得沈医生怎么样?”
蔡童客观地评价道:“人挺热心,业务能力也很强,长得么,也还行吧。”
“这就对了。”蔡父激动地击了击掌。
蔡童突然回过神来:“爸,你干嘛呀?”
蔡父说:“人家沈医生对你有意思呢。童童啊,考虑一下吧。我也打听过了,沈医生在医院的风评非常好,还是单身,家里条件也不错。”
蔡童翻个白眼:“爸,你饶了我吧。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还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我还想过两年单身逍遥的日子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对我有意思呢?别是你会错意了,那就太尴尬了。”
“不会,绝对不会会错意。他三天两头地来找我,每次都拐弯抹角地问你的情况,这样还不算对你有意思?”蔡父乐呵呵地说。
这下,蔡童更生气了:“上班时间追女生,一心两用,他真能干。”
“童童,别这么说沈医生嘛……”
“我说得不对吗?上班时间不好好上班,光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是吧?爸,这种人心术不正,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也不会和这种人交往的。如果他跟你要我的联系方式,你千万别给他。”
蔡父石化:“我已经给了……”
“哎,算了,给了就给了吧。”蔡童叹口气,推门进病房。
陪母亲唠唠嗑,她说的笑话把母亲逗得咯咯直笑。
笑着笑着,蔡母忽然捉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童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有一点一定要答应爸爸妈妈,一定一定注意安全。”
“妈……”蔡童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父亲。
蔡父说:“瑶瑶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蔡母接着说道:“瑶瑶那孩子多好啊,太可惜了。爸爸妈妈知道童童你对瑶瑶的死存有怀疑,所以爸爸妈妈支持你去寻找真相。”
“爸,妈……”蔡童心头震撼,眼眶微热。
来医院的路上她还在头疼怎么跟父母开口,还在想万一他们不同意她该怎么说服他们。
蔡父红着眼眶说:“童童,我们从小对你的教育是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当年,如果不是瑶瑶那孩子挺身而出,爸爸妈妈可能永远失去你了,而你,这辈子也就毁了。瑶瑶死得蹊跷,你想去寻找真相,我们做父母的是很支持的。但是有一点,你妈妈刚刚也说了,黑省那种地方乱得很,各方面不比我们这公开透明民主,你一定要量力而为,注意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只要尽力了,我相信瑶瑶在天之灵会明白的。”
“嗯。”蔡童已经热泪盈眶,“爸,妈,谢谢你们。”
得了父母的支持和鼓励,蔡童飞快地收拾好行李,一个行李箱,一个山地背包,交代好工作,一口气请完了今年所有的年休假加事假,连夜轻装出发。
……
金州高铁站,晚十点二十分从浦市开往丹江市的动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蔡童背起山地背包、拖着行李箱排队等候检票。
这个点坐高铁的人还真不少,绝大多数是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的打工人。
因为晚上的票,相对便宜。
队伍排得老长老长,前后左右都是人。
她拖着行李偶尔一回头。九点钟方向有个男人很奇怪,见她看过来了立马转移视线,装模作样地打起电话来。
她警惕了起来。
那个男人,穿黑衣、剃寸头、手上纹了纹身。
检票进入站台,成功坐上了开往丹江市的动车。
把背包和行李箱搁在行李架上后,蔡童坐了下来。
她的位置靠窗,透过窗子,她惊奇地看到刚才那个奇怪的花臂男人就站在站台上打电话。
“哥,她上车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绷起全身的神经,一刻都不敢松懈。
奇怪的男人朝动车走了两步后突然转身折返回去了。直到这时,蔡童紧绷的身子才缓缓地松下来,手心里边粘稠稠的,满是汗水。
她忽然隐隐地感觉到,她北上这一路不会顺利,说不定路上还有别的陷阱在等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她遇到的阻碍越大就越说明那些藏在背后的人不想让她插手调查杜瑶瑶的案子,也就越能够证明她的猜想——
杜瑶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