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197、一百九十七

　　“澜——儿！”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项澜心中一动，不仅因为这是她此时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还有，这声音唤起她心底的回忆。遥远，模糊，触手不可及。
　　她回头，远处一匹白马飞驰，马上白衣身影。
　　众神纷纷私语：“太好了，英昭到了。”
　　英昭纵马狂奔，终于赶了上来！而澜儿一身铠甲，回眸的瞬间，让他愣住了。犹如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照亮他心中某处隐而不觉的角落。那刀光剑影，漠漠黄沙，朝阳当头，金光万丈……如一道道闪电照亮大地，忽明忽暗，时隐时现。
　　那场景一定是他亲身经历的，绝不是想象也不是道听途说。
　　空旷的大漠上澜儿身处重围，他策马狂奔，恨不能立时赶到她身边杀退敌人，将她解救出来。但是，澜儿被逼无路，横剑自刎。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阵绝望，“澜……儿！”一声呼喊凄厉地划破早晨的薄雾。妹妹似乎听见了，她在转身，她好像看见他了，她在笑，同时颓然倒下！
　　他不顾一切狂奔而至。澜儿曾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他试图斩断了与青菀的那点非份之想，他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与澜儿相守终生，并为之向往……然而，他的梦再一次粉碎，近在眼前的澜儿已经远在天边了。悔恨，愧疚，绝望，让他生不如死。生命已经没有了意义，面对无数刀剑闪着寒光，他浑不在意，挥手去挡。
　　但是，拥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只看见项澜倒在那里，颈上一抹深紫的血，染红了一小片黄滩……突然，背后一阵刺痛，跟着前胸也被剑刺穿……鲜血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奋力地去拼，手徒劳地挥舞着，黑暗包围了他……
　　“英昭！”项澜一见他终于还是来了，再也克制不住，拨开众神奔过去。
　　英昭下马迎上前，此情此景，他觉得如梦似真。张开双臂的刹那，忽然觉得这一刻等待了好久好久。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事已至此，谁也不能改变，唯有沉默，无言以对。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真希望可以永远这样。
　　良久，良久，众神看着，谁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轩辕氏打破沉默，轻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
　　项澜闭上眼，又紧紧抱了他一下才松开。
　　“我走了。”她说道。
　　“我送你。”英昭说道，挽起她的手，项澜感觉有什么东西塞在她手心里。她惊讶地看了看他。英昭示意不要做声。紧紧握了她的手，一起向前继续走。
　　两人都想说什么，又都不知说什么好。这就样默默走到“往生所”大门口。众神都止步，伏羲上前道：“澜儿妹子，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你一切保重！”
　　“多谢尊神！”她行礼答谢。
　　伏羲勉强一笑，道：“你叫我什么？”
　　“伏羲哥哥。”澜儿也笑了。转身冲诸神朗声说道：“感谢大家好意，都请留步吧……英昭哥哥，你也不要再送了。”
　　英昭点点头，感觉心被一把钝刀撕扯着。他强忍心痛，笑着对项澜道：“也好，我们是在这儿认识的，就……在这儿分别吧。”
　　“往生所”大门打开，大司命气喘嘘嘘走出来。见英昭一脸平静，澜儿举指从容，总算松口气。
　　“两位姑娘，时辰已到，这就随小神去吧！”
　　英昭无奈松开手。澜儿顾不上看手里的东西，连手臂一起藏进战袍里，跟在大司命身后。大门关闭的刹那她停了一下，但是，终于没有回头。
　　她们被请进了正殿。要在里面设香摆案，跪领“天机”。趁这当口，澜儿偷偷张开手掌，只见一个红色的小包。
　　她先就吃了一惊，因为这块布的质料与他哥哥的戎装是一样的。她疑云重重，打开布包……但见一对温润软玉，一双“龙凤吉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哥哥身上，怎么又在他手里？他这个时候给我，想告诉我什么？”她转身看大门口，门已被关上，她很想飞身跑去找他问个究竟，“还是他帮我找到了哥哥的消息？可为什么又不明说？”
　　正自疑惑，大司命那里已经起身，冲两位道：“姑娘们，天机已授，这就随我来。”
　　“慢！我有一事想问。”
　　大司命笑道：“澜儿姑娘请问吧。”
　　“我要是转世了，就不再是澜儿了，对吗？”
　　“那是自然。”
　　“过去的全都忘了，是吗？”
　　“对。”
　　“尊神，我这一生只剩下一个遗憾，未能得知我哥哥的确切下落，尊神当初下界引我上来时，可曾看见过他？”
　　“这……”大司命心道：“这丫头花样真多，这会又翻出这个！只是这两位……真不愧做过一回兄妹，发问的时间也前后相差无几。也罢，告诉她，也让她安心去了。”
　　“你哥哥与敌军混战，寡不敌众，死于当场。”
　　“怎么死的？”
　　“这个……太过惨烈，姑娘还是不听为好。”
　　“好吧。”澜儿想乱军当中，那情景一定是惨不忍睹的。哥哥当年何等英武！下场却如此……唉！强忍心痛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小神领众天兵到了，那些顽敌竟然敢上来拼斗，自然不是天兵的敌手。老朽不忍见他们暴尸荒漠，就掀起一座沙丘将他们都埋了。”
　　“那我哥呢？”
　　“这……”大司命犹疑片刻，当时项泉一死，身体化成飞烟，英昭元神立刻出位。而三界内也就再无项泉了，这也是为什么冥王“生死簿”中没有他们三人的名字。但此时大司命已有心里准备，他当然不能照实说，只淡淡答道：“自然也埋在下面了。”
　　“他可留有遗物？”
　　“没有！”
　　“那这是什么？”澜儿一亮玉佩。大司命和青菀都吃惊非小。
　　“请尊神明示！”
　　“这，这，这你是怎么得到的？”说毕立刻明白，还用问吗？一定是英昭给她的。心里一通的责怨，“我的英昭尊神呐，您怎么啦，这种天机也能泄？”他一时有点慌乱，不晓得英昭给她玉珮的同时是不是还露了什么，竟不知怎么回答。
　　“尊神不必问了，只说它怎么来到天庭的吧。”
　　“的确是小神带来的，小神见此物不俗，包了起来，呈与玉帝。”
　　“神仙也偷东西是吗？”
　　“澜儿姑娘，这里面牵扯太多，不该你问的不要再问了好吗？”
　　项澜却是何等聪明之人，联想到那日在冥府，冥王说哥哥和青菀都不在“生死簿”的情景。后来证实青菀就是纤阿，神仙自然不能上“生死簿”。那哥哥呢？
　　“尊神，我这一去再不是澜儿，您就告诉澜儿又有何妨？”
　　“姑娘，老朽只能说，当初的确是老朽撕了你哥哥一片衣襟包了这对玉珮。玉帝看过之后，命收藏于——‘天机阁’。”大司命说着，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澜儿略一思忖，已经了然，一头叩了下去，“原来，是这样！多谢尊神解惑。”
　　大司命见她未再提过份要求，长嘘口气，“姑娘请起，这就随小神来吧。”
　　两人起身，跟着大司命步出前殿。青菀悄声问道：“刚才你们说的什么意思？这玉珮怎么了？”
　　“没什么。”项澜觉得一言难尽。她心中也是一团疑惑，“英昭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根本就知道？”这对于她来说，已成永远的迷。
　　“好在，我终于找到了，也不枉此行。”
　　想起当初在胡杨林时，她将自己的凤珮扔给哥哥，是指望他用这对玉佩做为迎娶青菀的聘礼。
　　“如今他给了我……”想到这儿，不由凄然一笑，珍重将玉佩包好收于怀中。望着前面走着的大司命，说道：“但不知来世又是番什么光景。”
　　青菀道：“不管怎样，我还想再与你相遇，不知老天是否成全。”
　　“此乃天机！”忽然，项澜心念一动，拉起青菀的衣角，与自己战袍一角互系了个死扣。
　　“你做什么？”
　　“嘘！”她叫青菀不要做声。青菀顿时明白了，低声问：“管用吗？”
　　“谁知道？但我听说，今生的缘份，一定是前生做下的。姐姐，待会儿我们拉紧了手，说不定就能投生到一起呢？”
　　青菀拉住她的手，“对，我们是有缘的，不会分开！”
　　“是的！”澜儿摸了摸胸口，“我们是有缘的，不会分开。”

　　往生池内，烟雾缭绕，青菀和澜儿相视一笑，纵身跳入。两人死死抓在一起的手，说什么也不愿分开。而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硬生生地拉扯着她们。迷蒙中项澜什么也看不清，耳边传来布帛破裂的声音，她急忙伸手一抓，似乎扯到了什么，眼前飘过一抹淡淡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