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198、一百九十八

　　尾声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
　　歌宛转，宛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悲且伤，参差泪成行，低红掩翠方无色，金徽玉轸为谁锵。
　　歌宛转，宛转情复悲，愿为烟与雾，氛氤共容姿。

　　这是当初项澜在昆仑宫月夜下弹的曲子，如今又有谁还记得？往事如烟，人去匆匆，又到哪里去寻觅？
　　只见大雪压山，琼林玉宇，琉璃世界虽好，但滴水成冰，常人是无法久留的。不免空山寂寞，美景虽好，又有几人欣赏？
　　然而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这人单影孤者是谁？又往哪里而去？但见白影飘飘，翩然落在这千山万仞之中。执意踩雪而去，觅峰而攀，绝岭之巅更是人迹所不能至。
　　前面不远处，迎面一座山峰，两头高中间略低，白雪覆盖下似骏马奔腾。
　　那白衣身影望着山峰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找寻什么……忽然，他眼睛一亮，纵身向一块绝壁飞去。绝壁直上直下，快到山顶处突出一块巨石，似一座天然的平台。
　　那白衣者一经登上台子，便满眼寻找。苍穹下铺满白雪，似盖了一块厚厚的平整的毡垫。然而只有这里，毡垫有些凌乱。只见雪地上拓着一个人型的印痕，并几个手印。那白衣者轻叹一声：“天呐，幸而还在！”他跑了过去。
　　“幸亏我用法力封住了才没被大雪盖上！”他俯视着，贪婪地看着，目不转睛。这人型印迹拓得很完整，能看出身量不算高，身材也很娇小。特别是一双手，纤细小巧，五指张开，深深印了上去。他禁不住伸手合了上去，感觉好像又握到了那只软软的小手。想起当时的情景，她欢快的样子，对着群山的高喊，仿佛又在耳边回荡：“昆仑山，我来了，英昭也来了。”
　　“如今我来了，而你在哪里？三界之中也唯有这个地方能寻到你的芳踪。你这就样去了，无声无息，且永远永远。”
　　他身手入怀，摸出两个香袋。抚掌之中细细观看，“一个是娟秀玲珑的杜鹃花，宛如你恬静的微笑。这个……”火红的丝缎上，憨憨的大猪头！他不禁笑了，“难为你怎么想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拿猪比喻自己？”想起她贪吃的神情，无奈摇摇头。忽然自问，“我这是什么？是她曾说的‘睹物思人’吗？”
　　“这一针一线，是你亲手缝制，带着你的气息，是我唯一珍贵的！”
　　他望着眼前不变的绝岭高山，想到今后漫长孤独的岁月，无法排遣的思念，不禁心中酸楚，眼中一热……
　　他伸手去摸……
　　“这是什么？”竟然在脸上摸到一股湿热的东西，“难道是……泪水？”他吃惊非小，神仙不会流泪，而我是怎么了？太不可思议了！他喃喃自语，“难道神仙也会流泪？”
　　“当然会！只因未到伤心处！”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只见一块巨石后面闪出个人影，中等身材，面皮白净，文质彬彬。冲他一揖，道：“尊神让我好等！”
　　“是，是轩辕尊神！您怎会到此？”他有些吃惊。
　　“天庭无原无故不见了英昭，还不乱了套？玉帝命大伙出来找你。咱们可是上天入地，就差把三层冥界都拆了，也没见你的影子。后来还是本尊想到这里。”
　　“让大家费心了，我不过一时心里闷，出来走走。”
　　“呵呵，这一没仗打，二没贼拿，发闷的应该是二郎神才对呀！你又是怎么回事？”
　　英昭苦笑笑，“尊神就别拿我取笑了。”
　　“好说，好说”轩辕收起玩笑，正色道：“其实凡事还要想开些，明明不可为而强求，只有自寻烦恼。”
　　“什么是不可为？不都说神仙无所不能吗？”
　　“那不过是人间的臆断。凡人只羡神仙不死，都绞尽脑汁以求长生之药。可笑啊可笑！孰不知生生灭灭，才能体会个中甘苦。像我等这样，今日作别，明日即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所失也无所得，上哪里体会‘珍惜’二字？”
　　英昭道：“尊神一番话说的好高深，小神一时竟都不解了。依您的意思，分离才是快乐的？”
　　“非也非也，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是：不知分离，便不晓得相聚时的可贵，没有失去，便不懂得到时的珍贵。三界都以为我们当神仙的最快乐，无欲无求，没有痛苦，哪知这正是我们的无奈啊！”
　　英昭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既然已经失去，何必自苦？就算跑到这里，又能怎么样呢？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只能更增烦恼吧。”
　　“尊神还说我，您整天四海三山的转，天庭难见踪迹，又是为了什么？”
　　一句说到轩辕的心事，他“呵呵”笑了两声，点着英昭的头：“什么不好学，非学澜儿那丫头刀一样的嘴。”
　　“我实话实说。”
　　“唉！”轩辕长叹一声，“若说为情所困，咱俩可是同病相怜了。我与嫘祖一世的恩情，陛下一声召唤，我纵有不舍也只能抛弃。想想终归是我有负于她。我每日三山五岳的行走，就是在找当年的感觉，或者可以在偶尔的角落，偷窥一眼人间。”
　　“尊神对凡尘这么留恋？那么尊神可说得清‘情是何物’？”
　　“情是……”轩辕低头略忖，道：“不敢说一定懂，但我想，这情其实无处不在，乃三界中真正值得拥有和追求的东西！而男女之情又在一切情感之上，好比是玉中之翠。”
　　“那为什么我们神仙没有情？”
　　“谁说没有？你刚才是为谁流泪？”
　　英昭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尊神，我这也算吗？”
　　“情可不分对谁，只要是真心付出，都弥足珍贵。据我看，长久的东西未必美好。你现在想着她，焉知不是你们短暂相聚所至，若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又该是何种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