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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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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项澜听着城外的动静,心里是忐忑不安。除了渠大叔打听到的消息外,再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城外的战况。她一会儿担心哥哥安危,一会儿担心大军胜败。
“别慌,别慌!”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佩服父王。父王临战前的那种泰然,让谁看了都以为打仗的是别人,他不过是个观战的。有时甚至还跟澜儿开玩笑,“女儿,这回你想让父王在一柱香内得胜呢,还是半柱香?”
“像父王和哥哥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做大事的!”项澜暗赞一声,强自镇定地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看看对面默坐的青菀,暗想:“不知姐姐现下正想什么?是喜是忧呢?虽然我们在一起很愉快,但也抵不上自由的重要。她就真的不想借机逃走,返回汉军那边?如果她真的要跑,我该怎么办?放她一马,还是……”她突然想起在彭城,青菀说她曲有杀机的事,“难道应在这里?”她忍不住打个寒战,茶泼了出来。
青菀一见,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烫到没有?”
“啊?没,没什么,有点冷。”项澜放下碗,故意缩缩肩膀。
“你穿太少了吧。”
项澜找了件外衣披上,说道:“多穿点就不冷了。”
青菀见她没事,不再说什么,两人都无话,继续静坐。
其实青菀没有澜儿想的那么复杂,她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甚至半点想头都没冒过。如果不是偶然随澜儿来到这里,彭越打不打下邳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所以,明摆着人家不是来救她的。就算两军阵前她亮了身份,也不过是让父亲在楚军粮道和她之间做个选择。不用问,父亲肯定选前者。“算啦,就别为难老爹,自取其辱了!与其这样,不如安份等着,看看是什么命运吧。”她自嘲着,“没准拼个两败俱伤,落得个我从从容容出下邳!”想到这不禁莞尔,但突然又想到,“如果两败俱伤,彭越那方还好说,楚军这里……世子!澜儿!!”她也不敢往下想了,抬头正遇到澜儿的目光,两人各怀心事,相对一笑。
直到董兴到来,她们才知道前方具体情况。澜儿一听楚军兵败如山倒,急得直想冲出去,被渠大叔拼命按住。董兴捧上项泉的龙佩,又把交待的话说了一遍。
渠大叔接过来,语重心长地劝着项澜:“公主,我服侍世子这么多年了,没见他因为什么事解过龙佩,看来这回是情非得已了,您就听他一句话,撤吧!”
项澜拿过玉佩,端详片刻,品味着哥哥的话。青菀好生奇怪,问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哥哥为什么要打哑谜呢?”
项澜看看她,想想哥哥说的内容,忽然领悟了:琴萧合璧不用说,指的是她跟青菀,龙凤呈祥说的是她与哥哥。这话意思是指,不要幻想琴萧合璧了,那太虚无,她与哥哥的感情才是真正牢不可破的。至于后面那句……“凤欲飞”,一定是指青菀姐姐如果想逃跑,“龙必追”,那哥哥是决不会放过的。“此去彭城,不仅是逃命,更肩负着解送人质的重任。明白了,哥哥怕我不走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只是仓促间难为他怎么想出这么毫无文采,前后不搭的两句话,也就是我,换了谁能拆解呢?”
项澜正自暗笑,看见青菀仍一脸迷惑,随口说道:“这琴萧合璧呀,只有咱们仨知道是怎么回事,哥哥怕我不相信董校尉是他派来的,就拿这个当暗语了。”
“那‘凤欲飞,龙必追’是什么意思?”
“嘿!”项澜心道:“青菀姐姐平时不言不语,眼里是真不进沙子啊!”连忙胡编道:“我哥是意思是说,咱们两只凤要听话,要快撤。等平安飞回彭城,他自然会追来与我们团聚的。”
趁着青菀还在琢磨,项澜装得不耐烦道:“哎呀,好啦,再不走来不及了。董校尉,去找两身最小号的铠甲来,我跟青菀姐姐要改装。”
“是!”董兴应一声,下去了。
“用的着穿铠甲吗?”青菀不解。
“万一遇上敌军就有用了。还有,我们不能坐车了,改骑马。姐姐你行吗?”
“我?”说实在的,青菀有些犯憷,可眼下情势不行也只好说行。“我,我想可以吧。”
项澜一听她犯含糊,不由打量着她,心想,“姐姐这么个娇怯怯的模样,撑得起一副盔甲吗?更别提骑马奔波了。若再有个不慎跌下来摔出个好歹,哥哥那里我就交待不了了。”于是只得改口:“我看算了吧,你还是坐车吧,兴许还快些。”
青菀点头称是,两人也顾不上收拾,青菀只来得及拿上她的玉箫。董校尉找了一身士兵的衣甲,项澜换上。有点大,她让青菀帮忙把束甲的带子一紧再紧。
项澜蹬上靴子,走了几步,甲片“哗哗”作响。她推了一把快要盖住眼睛的头盔,一皱眉,“这也太大了!”董校尉面有难色,“属下只找来这身,您……”
“行,行,我能凑合。”项澜叹口气,“没想到会打起来,我的甲在彭城,不然带了来,也就不用穿这鬼玩艺了。”
“你也有甲?”青菀听了很是惊奇。
“是呀,谁让父王天天打仗,不穿盔甲怎么跟着他行军呢?……哎,别这么看着我,好象不认识似的。”
青菀是觉得有些不认识了,脱了织锦云衣,换上这身铠甲,澜儿从里到外都不一样了,不再是几个时辰前摇着哥哥手臂耍赖的小姑娘。可能是这身铁片颇有重量,压得她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成熟稳重,眼神里也透出一种没见过的冷静和果断。
项澜系上佩剑,一把拉起她,“别发愣了,我们走!”
渠大叔放不下项泉,没跟他们一起上路。澜儿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想哥哥也要有人照顾,一咬牙上马而去。
一行人快马驰出西门。董兴只带了五百人,分三路将青菀的车夹在当中行进。能清楚听到人喊马嘶之声由远及近,忽高忽低,夹杂着刀枪相碰之声不绝于耳。项澜忍不住停下来回望下邳城,满城不见灯光,在漆黑天幕重压下,显得孤单而飘零。项澜掏出龙佩紧紧攥着贴在胸口,祈祷上苍:老天,你一向宽仁,这次可要保佑哥哥平安呀。
青菀推开屏蔽向外望去。随着车轮行进,下邳越来越远,她的心也就越来越不安。项泉的身影不停在眼前晃,一身粗布,满头草棍的小马夫;执手冲她行礼,却露出一脸狡黠的楚王世子;那个掏钱替她买下玉箫,却不明讲,只悠然地背着手向前踱步的翩翩公子;还有那个津津有味,谋划“琴箫剑”竹林一会的侃侃少年!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在为他担心吗?”青菀吃惊非小,以前父亲出征她都没这么担心过。彭越军队虽没正式归附汉军,但也算是替父亲出力,怎么自己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成败呢?车行很快,有些颠簸,她小心从怀中取出玉箫凝视着,软玉在黑夜中透出一丝温暖,她仔细抚摸着,想着那日在“扶风酒肆”,项泉端起酒碗说道:“为琴箫剑早日合璧。”这一生,还从没有什么事让她这样向往,这样期盼过。
“唉……”黑暗中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如果,这世上真有知音,也只能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