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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银弧之夜 ...


  •   “Expecto Patronum——”

      大股大股闪耀的银白从纽特杖尖喷吐出来,像一条斡流不殆的光河,逐渐汇聚成巨大的、透明的两翼,温柔地拂过我的发顶,向低处的原野飞去。

      广阔的苏格兰高地浸在一片温柔的绿色里。随着山势接连不断地起伏,这些植被的绿色也有所区别,丘壑是墨绿,谷底是浓绿,岸畔是新绿。天气晴间多云,阳光如雨,黑湖波光粼粼,云像悬浮在天空中的香草味雪糕,阴影闲闲游移在大地之间。魁地奇球场的高处,彩色旗帜猎猎飞扬,几个黑色小点在空中迅疾地掠过,一年级正在飞行课训练...霍格沃茨的初夏景色是印象主义油画,每一笔都带着熠熠生辉的金箔。

      室外晒得要命,我和纽特站在猫头鹰棚背光的阴影里。时值霍格莫德周末,这座四处漏风、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棚屋成了我们暂时的根据地,因为这种日子没人会来。

      我眯着眼睛端详这个接近成形的守护神咒,“也许你和阿不思的方向弄错了?它的体型有点儿庞大,没准是翼手龙?”

      “守护神是巫师精神的一部分...不,我想我情愿不要翼手龙。其实,《从孵蛋到涅槃:养龙指南》上提出它们的祖先是一种带翅膀的海蛇,这种海蛇和澳联邦的宽足袋鼩有同样的...”他耳根变红,忽然说不下去了。

      “有同样的交.配习惯嘛。”我面无表情地补充。

      “...是的。”细若蚊蚋的肯定句。纽特把脸完全埋在肘弯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根本无法抑制迸发的笑意,感觉自己化身一个会朝路过女士的小腿吹口哨的流浪汉,仅剩的良心发来谴责,赶紧合掌补救:“好了,我承认不是!绝对不会是翼手龙!以三流火龙专家的名誉保证,《珍稀火龙起源研究手册》就是我的拼写启蒙。你才智浅薄的学妹起码熟悉它们中每一种的外貌,胜过熟悉自己。”

      “不过,我还有肺腑之言:你害羞的程度真是我生平仅见——与之媲美的恐怕只有我们学院的格蕾女士,她干脆不理拉文克劳以外的学生,”我背着手弯腰,一下子凑近他,“我还能请教吗?”

      “当然。其实,我以为不会有其他人乐意对我用‘请教’这个词?毕竟这个词有点儿...”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有点儿规矩。”我眨眼微笑,充分理解这种疑似天才怪癖的小纠结,“好吧,抱歉,就只是问问,特指朋友之间那种。应该在施咒的时候想什么?”

      “如果这能...”纽特露出竭力思索的表情,磕磕绊绊地回忆:“我觉得是第一次抚摸鹰头马身有翼兽;呃,小时候和哥哥在厨房偷吃南瓜馅饼,壁炉后有很多晒干柠檬花的味道;在翻倒巷救助的金飞侠度过了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如果这些能起作用的话?在入学那年暑假,被迫参加了忒修斯的毕业旅行。地中海沿岸的水生动物真的非常漂亮,在船上,我们和爸爸妈妈合影了...那时候的忒修斯并不像现在这么古板。假设他能够把天赋的一两分用在...”

      他摇摇头,忽然不说话了。

      “他——我是指你哥哥,他和你说了什么吗?是有关O.W.L.s后择业的,我猜得对吗?”我追问道,查获一些端倪。

      “就是这样。我向他保证选继续选修高级魔药课,这门课算是魔法部机要部门公务人员的敲门砖。但是我上个月就退了课,”纽特放松地摊开了手,这种有点儿挑衅的语气很少在他身上出现,“并且不准备告诉他。”

      “噢,这可真...”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愧是你,完全死猪不怕开水...咳,我是说完全言必信行必果。可怜的普伦德加斯特,他该为失去本世纪最‘优秀’的学生感到万念俱灰。我本来还和莱斯特兰奇赌你们会不会在我毕业前打一架,如果你这么做了,我绝对会把它放进守护神咒的记忆里。真的。”

      “所以,玛格丽特,”纽特看起来大脑苍白,他深吸一口气,顽强地抗议:“你真的这么赌了?”

      “不,当然不了。”我把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眨眼:“我赌的是纽特·斯卡曼德永远都不会先发制人。”

      通常都先发制动物,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好吧,你是对的。”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顿了顿,目光忽然有些躲闪:“但可能还有一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也是关于我的守护神咒。除了家人,我擅自想了和你放飞乌拉那天晚上。抱歉,控制自己不去高兴还是挺有难度的,但我想这份记忆本该属于我们两个,所以理应问问你的意见...”

      “但是、但是...这算是分享经验还是追求女孩?”我愣愣地说,心里话没过脑子就全倒了出来。

      一本正经讲让人误会的话是赫奇帕奇的学院天赋吗?我不太明白这份陶然的、不怎么具体的欢欣从何而来。真是离奇,我想,明明今天没有在霍格莫德买到忘忧水,屁股后面还塞着一大堆青春期的烦恼:吃错药的追求者,势利眼的教授,讨人嫌的校长和不靠谱的父母...件件使人头疼。可难道在我和纽特身上,快乐竟然像是一种可视可触的光芒,只要相碰,就会彼此折射吗?

      -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两周前的晚上。

      纽特、顶着普伦德加斯特教授相貌的我,从城堡正门行色匆匆地赶往禁林。闪电撕裂天边,山地间视野骤亮,我们的侧脸被雷光洗刷得一片惨白。

      “今天前半夜兰科勒斯·卡普休班!我们有三个钟头时间!”我扯着普伦德加斯特的嗓子讲话,他的喉咙像一架风箱拉坏的破手琴,我担心随时随地会有一群乌鸦从里面飞出来。

      总之,本就电闪雷鸣的气氛更加恐怖了。

      深夜的禁林像一只晦黑的眼睛,尽管身高已有五英尺四英寸,行走在她的睫毛之间,我依旧像个矮小玲珑的侏儒。行进到半路时,极端天气不讲道理地降临了。林地小路又湿又滑,长满深绿的苔藓,庞大的树冠在头顶互相缠绕。要命的是,一颗颗巨大的水滴在脑门上爆炸开花,我的靴子全部陷进软泥里,不得不像拔萝卜那样把双脚费劲儿地薅起来。根本看不清路,荆棘枝条从各种出其不意的空隙往脸上戳。

      疾风骤雨倾盆而下,昏黄的马提灯被雨水弹击得嘭嘭作响——那里面盛的可不是永不熄灭的古卜莱仙火,而是一个三年级学生根据古代魔文学课后作业施的恒燃咒。可怜的烛焰只剩下一层熹微的橙色外壳,眼看就要为我捐躯了。

      “小心!”纽特说,用袖子帮我甩开一根不怀好意的魔苹果枝。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牵着你。”在摔成狗啃泥之前,我贵有自知之明地提出请求。

      话音没落,我们校袍之下的手指尖哆哆嗦嗦地碰在一起。纽特好像被蛰了一下,有些不安,深金色的眼睫慌乱地垂落下来。我不解其意,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的眼珠看。

      纽特很快反应过来,忽然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下定决心,很慎重地握紧我的手腕:“别掉队,可以吗?”

      我默默点头,忌惮地远眺黑暗。在我看来,暴风雨更像一个诅咒,撕破这座禁林表面上的祥和与宁静。今夜风雨交加、危机四伏。但无论是脚下的泥淖也好,小腿被魔鬼网挂了彩也好,我似乎天生缺一根名为“知难而退”的弦,没有萌生过哪怕一茶匙的惧意。在过后的很多年里总是如此。

      于是,局面变成纽特半拖半带地拉着我往前跑——我挫败地承认,真的有人能够在崎岖不平的林地健步如飞并且不借助任何魔法。同为尚未走出学校的青少年,他竟然已经是个野外探险的专家了!

      然而,禁林不总是热情好客,也不会对探险家敞开标准。我们勉强前进了一会儿,我确信已经超过了半英里。所以,在看到那颗被雷劈过、造型独特的山毛榉木时,我还是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是格兰芬多低年级都知道的路标。

      “梅林,所以我们才前进了一百五十英尺?”我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像叹息,但是收效甚微。

      纽特也停住了,他抬起袖子把我们的头顶挡住,施了一叠聊胜于无的保暖咒和干燥咒。“我的雨伞咒练得不好。”他羞愧地解释道。

      “它又不在N.E.W.T.s的考纲里。当然,这种天气也没办法用雨伞咒。”我摆摆手,还有心情讲谐音笑话。

      “谢谢...但对不起,玛格丽特,我想我大概有些反悔了。”纽特探下身,语气有些莽撞:“今晚天气很差。我该想到的...不确定你会不会因此患感冒。更严峻的是,巫师和神奇动物对环境的抵抗力是完全不能同语的,我们眼中的极端气象,恰恰是动植物眼中最好的游乐场所。只需要看魔苹果和魔鬼网就行了,在暴雨之前,它们从来没有在森林外围出现过...我们应该打道回府。”

      “嘿,”我在他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半是示威半是抱怨:“别用那种看贵族小姐的眼神看我行吗,你把我当作谁了,斯莱特林的那个莱斯特兰奇?”

      “什么?我没...”纽特受惊地退后,背靠背撞在树干上。几秒后,大概意识自己才是在场的惟一高年级生,把身体挺直了,“莉塔不是贵族小姐,你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请理解,绝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知识,也不是轻视低年级,而是出于朋友的忠告,呃,如果我们算得上是...朋友...”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完全被雨声吞没了。狭窄的校袍空间里,只剩一双眼睛催促地看着我。琥珀色,毫不动摇,没有被风雨吹袭,很明亮,明亮到好像黑夜中只剩下这么一双眼睛似的。

      “你真的这么想我回去?然后自己去找它?”我郁闷地说。

      “不是。”他柔和的面部线条完全收拢,轻声说:“...我更想看着你走进塔楼。”

      我没有感觉多温暖。相反,脚踝泡在冰冷的水坑里,我的心脏忽然往下坠。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次是因为担忧同伴而错过与动物相处的时光,那么下次呢?这些在常人眼中得不偿失、没有实际意义的感情,他还会和我分享吗?我们这点基于秘密建立起的友谊又能经历多少次消耗呢?

      我忽然理解了他独来独往的原因。因为在意也因为不在意,因为自信也因为不自信,总是对不能预测的一切抱有疑虑,不愿意亲身接近,在这点上,我们竟然能够如此相仿。

      但是,但是...

      “想都别想,纽特·斯卡曼德。我才不半途而废呢。”我直接向碍事的探路灯笼丢了个消隐无踪,大步冲出校袍的庇护范围,朝他大喊:“谁说拉文克劳都喜欢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作为那孩子的教母,总不能连送都不送吧?”

      巫师们应该感谢黑夜、近视还有老花眼,视觉的涣散起码能制造出一点儿悬而未决的朦胧美。所以,提灯灭了,纽特也把袖子放下。我看不清他是个什么神态,只见到一个湿漉漉的轮廓,像是黑湖里那些酷似人类的湖怪——还是身材有点儿看头的湖怪。

      他轻而易举地赶上我,犹豫片刻,悄悄贴近我耳边:“但是,关于教母,问我大概不行,你得亲口问乌拉是不是同意。”

      我微笑起来。

      “那你只有等着瞧了。”

      是的,我们的缺点是如此相仿。但我压根就不信邪。

  •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字难倒英雄好汉(?)
    夜骐主要剧情还没写到,但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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