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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暴风眼 ...


  •   “你...你明明就是想...”我痛苦得声音变形,颤抖着举手反对:“纽特!你这么做会被雷劈的!”

      让我来解释一下情况:这当然不是恼羞成怒的诅咒什么的,在艰苦跋涉两刻钟后,我们抵达目的地——用家鹅羽毛、荆棘幼枝和雪松木条搭建的临时鸟巢。然后,时年十六岁的纽特·斯卡曼德俯下身,不知道和夜骐沟通了什么,就跃跃欲试地跳上一大团空气,准备挑战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事:在暴风雨夜原地起飞。

      东方有一句谚语叫“朝闻道,夕死可矣”,大概意思是,如果能在白天当上魔法部长,晚上和摄魂怪法式深吻也不会后悔。但我真的很后悔,我用尽毕生所有自制力,没有掉头就跑。

      “追逐闪电是夜骐的本能。她只是想带我们看看她的世界。作为答谢,也是告别。玛格丽特,你愿意和我一起完成这件事吗?”最要命的是,纽特向我伸出了手,分明是一个你死我活的邀请。

      “我...”我差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是在衣香鬓影的礼堂正中央,我非常乐意把自己的手送进他的臂弯。尽管我曾将圣诞交际舞会列入仇恨名单榜首,但如果我想,哪怕从芬兰快步舞跳到下午茶狐步,我都是名副其实的舞池之星。但是,看看现在的情景吧!我的舞伴已经把一只脚迈进悬崖上空了,自己一个不够,还要用犯规的目光无声地催促我,简直是,简直是...这他梅林的谁能拒绝啊!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我不完全违心地把手交给他——快到来不及发出一个短促的祈使句,我已经双脚离地,被纽特轻轻松松用单手拽到身前:“我抓住你了。”他在耳边悄声笑道,紧接着,我被突如其来的后坐力使劲儿推进他的怀里,尖叫来不及冲出喉咙口就被四面八方卷起的的飓风掀飞。

      暴雨犹如巍峨的山岩,夏日的冰雹,迎面拍进肺腑,切割我的脸颊。层层叠叠的枝条冲进视野,从漆黑的树冠深处张牙舞爪地横出来,我找回平了衡感,但所有血液都冲向大脑——我们在垂直飙升!

      “快低头!”纽特高声提醒,把我的脑袋压在一个看不见的物体上。

      物体冰凉、光滑、和金属同等坚硬,我不知道被树枝刮断了多少根头发,闭着眼睛横冲直撞,脑子里开始放映生物解剖图,拉文克劳们精神崩溃的表现是机械背书——这应该是盾脊鳞。一种生长在夜骐脊柱两侧的骨质鳞片,由棘突和基板两部分组成,呈对角线排列,常见于软骨魔法鱼类体表。在1792年被神奇生物学家博蒙特·梅杰里班克斯首度发现,在O.W.L.s考试的考点主要有...

      五秒钟后,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我姑且勉强算是拉文克劳院队追球手的王牌,可眼下我们骑的可不是性能均衡、陀螺仪校准精确的月之梦,没人会给夜骐施舒适的坐垫咒,我的膝盖内侧快要被坚硬的鳞片摩擦出火星,嗅觉失灵,胳膊哆嗦,不听使唤,随时有从几百英尺的高空坠亡的风险。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顶级飞行家罗德里·普伦顿亲临也无济于事,更别说年仅十四岁的我了——我根本没办法维持体面。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蜗牛,死死抱紧乌拉的脖子避免自己哭出来:“不要因为自己的名字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俄罗斯夜骐啊!”

      乌拉清亮地鸣叫,绝对是属于幼年夜骐的嘲笑声,纯粹的欢欣透过瘦骨嶙峋的躯体传向我。夜骐是一种永远忠诚的鸟类,但纽特和我并未试图驯服它,乌拉依然受到自然的钟爱,想发挥族群与生俱来的本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越过高高的橡树顶,在风雨中优雅地收紧鳞羽,在高空乱流里自由穿梭,像一片翻飞的落叶。

      我被雨激得睁不开眼,视线内一时是模糊的禁林上空,一时竟然是年轻的母亲教我飞行的样子。艾莉婕·霍莱站在阳光明媚的绿草坪上,漫不经心地斜靠住飞天扫帚,双指夹着一根“银翅膀”牌女巫香烟,富有法兰西风情的、如梦如幻的蓝色眼眸,与其说投在我身上,更像是透过我,投向那些更高、更远的地方。

      她说:“黛西,如果你的恐惧来源于俯瞰,就一直向上吧。”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我呆呆地僵住了。视野骤然开阔,有那么一瞬间,我还误以为自己正身处于襁褓之中,或者一艘独桅小舟。雨将夜骐的轮廓表明了,我们乘着半透明的巨鸟,雪茄烟似的摇摇晃晃、盘旋直上。耳鸣和失重差不多时候袭来,地面和声音同时离我而去,只有黑蓝的天空,和蒙蒙亮、闪着光的云层。

      高空的雨反而不如林地里那样野性难驯,我甚至能够察觉到一种广袤、狂暴、永不退缩的宁静。也许雷霆象征造物主的狂怒:长达数英里的线状和带状闪电擒获整座夜空,影虹的上游乍亮,雪亮的光辉化作一柄擎住天幕的巨剑,劈开古老的夜雾,劈开高地上的一切——就像大海在地表升腾。

      “轰隆——”白紫色的雷链擦过我们的耳骨,几乎是一道爆炸的火花,炸裂青铁般奔涌的雨幕。

      “玛格丽特。”声音立即被四逸而逃的气流带着冲散了。

      “玛格丽特·海尔德维克!”纽特换了一种更加强有力的语气。我听见了,但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像是串成一串的连体蛙,正紧紧绑在夜骐瘦骨嶙峋的后背上。

      事实上,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他的双臂把我的肩膀完全收拢其中。我们隔着湿透的校袍紧贴在一起,温热顺着短短的脊椎一路上升。很有限,但是也很明显,犹如寒夜中迅速消逝的白汽,可能是呼吸,也可能是他的体温。

      “纽特·斯卡曼德!你想和我说什么!”我用力扭过头,用自己最欲盖弥彰的声音反问。

      “你看,这就是自然!”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膛深处传来的,“这就是乌拉想和我们说的:暴风雨和闪电,是属于自然最巍峨、壮丽的魔法。而现在,它只向我们两个展开!我们真的非常幸运!你能够明白吗!”

      我有些发愣,概因自己从未听过他使用这样直接的表达。在我的印象中,纽特总是沉默的,专注的,羞涩的。可是,此时此刻,风暴似乎携带着某种一往无前的勇气,让我得以揭开理性的帷幔,直视他年轻的内心:原来眼前这片焦金的雷云,同样在他的心底呼啸着,闪耀着。

      我突然咯咯笑起来。任由黏糊糊的头发全部粘在脸上、堵塞领口,但这完全不影响奔流在血液中的火焰,燃尽的快感建立在危险的深渊之上,像走钢丝一样精彩绝伦,以至于在未来的许多许多年,我仍然认为它是我学生时代最疯狂也最伟大的冒险——关于两个在雷雨正中间、只能茫然地睁大眼睛的、渺小的少年巫师;也关于飞跃自然的巨镰,用最快乐的快乐,施展最神奇的灵魂魔法。

      我们曾短暂地愚弄风暴,甚至愚弄死亡。

      所以,无论过去、现在或者未来如何,那时的我纵声喊道:

      “怎么可能不明白!和你一起飞翔,本就是我人生中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

      次日,明智如玛格丽特·海尔德维克,在医疗翼被灌白鲜药水的时候,露出了不怎么明智的表情。

      “千万别对我道歉,”在露芙金夫人见了鬼的表情里,我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对面垂头丧气的赫奇帕奇,“只是挂了一点彩,我才不需要你负责。”

      “海尔德维克小姐,斯卡曼德先生。还需要我做出别的警告吗?在恋爱的时候切忌做出愚蠢的决定,诸如在最后一场寒流到来之际像花园地精那样到处乱窜,企图效仿浪漫小说进行室外约会,用无处安放的精力挑战身体极限——这绝对不是拥有正常智力的巫师会具有的品质。”露芙金夫人用空药瓶敲我的脑袋。

      “什么?不,这只是骑扫帚摔的...”
      “我们不是...”

      我俩异口同声。

      “好吧。”露芙金夫人狐疑地扫视我们,大概率是没信:“孩子们,两分钟以后就可以离开了。不管怎么说,希望年底前都不会在医疗翼再见到你们俩出双入对。”

      “不该听你的,外伤药剂我自己就会熬,而且品质比这个好。”盯着护士摇曳生姿的背影,我跑过去一屁股坐到纽特身边,戳戳他,微不可闻地吐槽:“这下糟了,你应该知道露芙金夫人是全校教职工里最爱八卦的?违反校规夜游的事也许已经被看穿了,我建议从现在开始串供。”

      “我总得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感冒。”纽特也紧张兮兮地运用气音讲话,“绝不会因此让你被布莱克体罚。但是,我该更谨慎一点,也许...”

      他发现我正在用谴责的眼神瞪他,心虚地放弃了自省,只是尚且带着有点儿委屈、也有点儿忧心忡忡的表情,生动得让人没法不怜爱。不知怎么的,忽然间,我恶向胆边生,不露声色地凑近他耳畔——

      “也许我就不会变成你的绯闻女友了?”

      纽特像是被一发石化咒当胸打中。也就是几秒钟的光景,大面积的绯红从耳根传染向整张脸,他浅栗色的眼睛惊愕地盯着我,微微张开嘴唇,好像马上就要说点什么。可我根本不等他,发出好大一声恶作剧得逞的大笑,野兔一样矮身钻出床幔,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亲爱的,不用谢!”如果给句子配上尾巴,它现在一定在欢快地摇摆。

      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过了好半天,纽特才“腾”一下跳起来,还差点撞翻了药柜。未来的神奇动物学家头晕目眩地轻呼,弯腰捂住不幸遭受重击的小腿,在去而复返的露芙金夫人发火之前结结巴巴地道歉,又悄悄地瞥一眼门外。当然,门外没有人,可“annoyed”的每个字母都正在他身上发挥效用,连平时毫不服帖的卷发都沮丧地垂下来。他慢慢低头,向天花板展示一个非常沮丧的后脑勺。

      “梅林...”纽特·斯卡曼德叹息着把脸埋进掌心。

      差不多重合的时刻,四十英尺以外,走廊阴影里,我微喘着停了下来。

      我用双手撑住膝盖,不停地深吸气,试图盖过自己胸腔里怦怦的心跳。我可能正在经历一场小型火灾吧,我自暴自弃地判断,心跳声简直是一支完全乱了套的琴谱,存在的实感等价于飞舞的蜂群、歌唱的夜莺——

      梅林,上帝,安拉,随便什么神,如果能为现在心慌意乱的我提供帮助,就尽请聆听这桩烦恼:我大概喜欢上我的赫奇帕奇朋友了。这绝对不是我想象中的初恋,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雷云通常的高度一两公里,最低的雷云只有300米,所以追逐闪电是完全可行的。但俗话说普通人谈恋爱要钱,他俩谈恋爱要命。像这样坐俄航夜骐(?)上天作死的并不建议广大校友学习。
    小玛自我攻略成功,撒花。
    HP Wikia关于罗德里·普伦顿的记载: Roderick Plumpton(1889-1987),曾在19世纪初担任塔特希尔龙卷风队的找球手。曾连续五次赢得联盟杯,二十二次担任英格兰魁地奇国家队找球手。1921年,罗德里在比赛中仅仅用时三秒半就抓住了金色飞贼,创下最快抓到飞贼的英国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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